冰冷污浊的回水湾里，莹白的玉玺微光如同黑暗中的孤灯，映照着漂浮的萧靖。那光丝如同活物，执拗地探入侧壁浓密的苔藓阴影之下。而那片阴影覆盖的水域，浑浊的水面之下，影影绰绰，无数苍白浮肿、指节扭曲、指甲尖锐的诡异人手轮廓，正悄无声息地摇曳，如同惨白的水草，朝着毫无知觉的萧靖缓缓合拢！
“那……那是什么？！”青黛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带着撕裂的恐惧，几乎要尖叫出来。眼前这超出常理的一幕，比冰冷的污水和血腥的追杀更让她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孙济桓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片蠕动的水下阴影，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水……水鬼缚尸！是……是那些死在黑水河里，被污秽和怨气浸透，又被某种阴毒秘法炼成的……鬼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一块滑腻的凸石，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它们……它们被玉玺的气息……吸引过来了！”
被玉玺吸引？姜毓宁熔金的瞳孔骤然收缩！萧靖心口那方玉玺虚影散发出的温润浩瀚气息，在这污秽绝地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不仅指引着他们，更引来了这深藏污浊的恐怖之物！那莹白光丝，仿佛是主动伸出的诱饵，又像是被某种更深处的存在所吸引！
不能再等了！
眼看最近的那几只苍白浮肿的手爪，已经快要触碰到萧靖漂浮的衣角！那尖锐弯曲的指甲，在玉玺微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待着！”姜毓宁厉喝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熔金的瞳孔死死锁定那片水下的阴影，身体猛地从水中拔起，带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剧痛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穿全身！本源枯竭，强行调动残存的力量几乎让她眼前一黑，栽回水中！但她硬生生挺住了！凤凰之力沉重如山，根本无法外放杀敌，她此刻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源自血脉、初步掌控却同样沉重的“劫灰化薪”奥义！以及……身体里每一丝被仇恨和守护意志淬炼过的力气！
没有烈焰焚空，没有烬火化形。
她只是朝着那片水下的阴影，将凝聚了所有残存意志和力量的手掌，狠狠按了下去！
**劫灰化薪——引！**
嗡！
空间并未剧烈扭曲，只是在姜毓宁掌心按下的瞬间，那片水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湮灭之种”！一股极其内敛、却带着绝对抹除性质的恐怖力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淡金色涟漪！
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瞬间覆盖了那片摇曳着苍白手爪的水域！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油脂滴入滚烫铁板的细微声响。
那几只即将触碰到萧靖的、最为靠近的苍白浮肿手爪，在被淡金色涟漪掠过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开始消融！皮肤、血肉、指骨……构成它们的一切物质结构，在万分之一秒内分解、瓦解，化为比尘埃更细微的虚无！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彻底湮灭！
这湮灭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
那片原本只是缓慢摇曳的惨白“水草”，瞬间暴动！
哗啦！哗啦！
浑浊的水面猛地炸开！无数苍白浮肿的身影，如同被惊扰的尸骸鱼群，带着浓烈的腐臭和令人窒息的怨毒气息，猛地从水底、从墙壁的苔藓缝隙中扑了出来！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模糊扭曲、如同被水泡烂的轮廓，浑身覆盖着滑腻的深绿色苔藓和腐烂的水草，唯有一只只苍白浮肿、指甲尖锐的手爪疯狂挥舞着，朝着姜毓宁和漂浮的萧靖抓来！整个回水湾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惨白身影填满，如同地狱打开了闸门！
“小心！”青黛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下意识地拔出怀中紧抱的旧刀！冰冷的刀锋在污水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光弧，却根本无法触及那些恐怖的缚尸鬼影！
孙济桓更是面无人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姜毓宁身处暴动的中心！她刚刚强行催动一次“劫灰化薪”，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按在墙壁上才没有倒下。面对四面八方疯狂抓来的苍白鬼爪，她甚至连抬手格挡的力气都已耗尽！
死亡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冰冷、粘稠、带着污秽的怨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
嗡！
萧靖心口处，那方莹白的玉玺虚影骤然光芒大盛！似乎是受到水鬼缚尸浓烈怨气的刺激，又或是感知到姜毓宁致命的危机，那原本探入墙壁苔藓阴影中的莹白光丝猛地回缩、绷直！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浩瀚却又带着煌煌威严的古老气息，以玉玺虚影为核心轰然爆发！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莹白光环，如同守护的壁障，瞬间将姜毓宁和漂浮的萧靖笼罩在内！
噗！噗！噗！
无数苍白浮肿的鬼爪狠狠抓在莹白光环之上！没有剧烈的碰撞声，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抓在万载玄冰上的摩擦声！光环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表面甚至被污秽的怨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显然，这仓促形成的守护力量，无法完全抵挡如此多缚尸鬼的疯狂攻击！
但就是这光环阻挡的刹那，给了姜毓宁一线喘息之机！
她熔金的瞳孔猛地聚焦在玉玺虚影爆发的位置，那核心一点莹白光芒，以及……那根绷直回缩、依旧固执地指向墙壁深处苔藓阴影的莹白光丝！
不是被吸引……是在指引！那光丝在指向某个地方！
“走！”姜毓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喉咙撕裂的血腥气。她不再犹豫，身体猛地向前扑出，借着水流的力量，一把抓住漂浮的萧靖！
莹白光环在无数鬼爪的疯狂攻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瞬间蔓延！眼看就要破碎！
姜毓宁抓住萧靖的瞬间，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凝聚起最后一丝源自灵魂的意志和残存力量，并非攻向水鬼，而是朝着那莹白光丝绷直指向的、布满厚厚苔藓和水草的墙壁阴影——狠狠一划！
**劫灰化薪——蚀！**
嗤！
一道极其凝练、细若发丝、近乎透明的淡金色火线，无声射出！这一次，并非湮灭物质，而是带着一种“腐蚀路径”的意志，精准地沿着莹白光丝绷直的方向，射入了那片浓密的苔藓和水草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厚达尺许、滑腻坚韧、如同天然屏障的苔藓水草层，在被淡金色火线接触的瞬间，如同遇到了最可怕的天敌，无声无息地沿着火线轨迹向内塌陷、分解、湮灭！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边缘光滑、散发着微弱焦糊气息的幽深洞口，赫然出现在坚硬的石壁之上！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从洞内扑面吹出！
洞口之后，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方！但玉玺虚影射出的莹白光丝，正笔直地没入那黑暗深处！
“进去！”姜毓宁嘶声力竭，拖着昏迷的萧靖，用尽最后力气将他朝着那刚刚开辟的洞口推去！
莹白光环在她推走萧靖的瞬间，轰然破碎！
无数苍白浮肿的鬼爪失去了阻挡，带着凄厉无声的怨毒尖啸，如同惨白的浪潮，朝着姜毓宁当头抓下！那尖锐的指甲几乎已经触及她染血的发梢！
“姜姑娘！”青黛目眦欲裂，绝望地尖叫！她手中的旧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绝望，刀身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却异常锋锐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孙济桓也猛地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枯瘦的手掌下意识地摸向怀中某个硬物。
就在这生死一瞬！
姜毓宁熔金的瞳孔深处，那点源自焚心续命的炽白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跳动！她没有回头，没有闪避，只是将身体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尽数灌注于双腿，猛地一蹬身后的石壁！
嗤啦！
后背传来布帛撕裂和皮肉被划开的剧痛！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尖锐的指甲擦过脊骨的寒意！
但就是这一蹬之力，让她如同离弦之箭，紧随着被推入洞口的萧靖，猛地扑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噗通！噗通！
几乎在她身体没入洞口的刹那，无数苍白浮肿的鬼爪狠狠抓在她刚才停留的位置，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道道深达寸许、带着污秽黑痕的抓痕！石屑纷飞！
“吼——！”
洞口外，失去了目标的缚尸鬼群发出无声却更加狂暴的怨毒尖啸，疯狂地涌向洞口！但它们似乎对那被“劫灰化薪”之力强行蚀开的通道入口有着本能的畏惧，惨白的手爪在洞口边缘疯狂抓挠，却不敢真正探入那散发着微弱焦糊气息的黑暗之中。浓烈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在洞口翻涌，却无法侵入分毫。
“快！青丫头！快进去！”孙济桓嘶吼着，一把抓住吓呆了的青黛，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向那个洞口！
青黛被推得一个踉跄，跌入洞口前的污水中，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她看着洞口外翻涌的惨白鬼爪和怨毒黑气，又看了一眼怀中那柄似乎还在微微震动的旧刀，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厉。她不再犹豫，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个仅容一人的幽深洞口！
孙济桓紧随其后！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一条滑溜的老泥鳅，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只抓向他脚踝的苍白鬼爪，猛地钻入洞口！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洞口的瞬间——
轰隆！
一只巨大无比、覆盖着厚厚滑腻苔藓和腐烂水草的惨白色巨爪，带着沛然莫御的污秽巨力，狠狠砸在洞口外的石壁上！整片石壁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那巨爪一击不中，发出沉闷而怨毒的嘶吼，缓缓缩回浑浊的水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爪印深坑，以及洞口外无数依旧在疯狂抓挠、却徒劳无功的惨白鬼爪。
……
死寂。
绝对的黑暗。
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岁月沉淀的腐朽气息。
姜毓宁重重地摔在坚硬、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地面上，后背撕裂的伤口撞上尖锐的石块，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刮过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本源彻底枯竭，身体沉重得如同被浇筑在岩石里，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唯有紧贴着心口烙印的位置，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温润感，顽强地维系着意识不散。
萧靖……就在她身边不远处。黑暗中，她熔金的瞳孔勉强能视物，看到他仰面躺在碎石地上，依旧昏迷，心口那方莹白的玉玺虚影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搏动着。那根指引他们进入此地的莹白光丝，在进入这个空间后便消失了。
安全了吗？暂时。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毓宁挣扎着侧过头，熔金的瞳孔艰难地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或者部分人工开凿的狭窄通道。空间不大，呈不规则的圆筒状，仅能容纳几人勉强站立。脚下是湿滑的石头和厚厚的苔藓，头顶是嶙峋的岩壁，不断有冰冷的水滴从岩缝中渗出，滴落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通道的一端，是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此刻被厚厚的黑暗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水鬼抓挠声隔绝。另一端，则延伸向更深、更浓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空气在这里似乎凝滞了，污水的恶臭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古老的、如同坟墓般的沉寂和腐朽。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是孙济桓，他挣扎着坐起身，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力晃了晃。微弱的火苗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照出他青灰惨败、沾满污泥的脸，还有旁边同样狼狈不堪、抱着刀瑟瑟发抖的青黛。
火光摇曳，照亮了这狭窄的通道。
姜毓宁的目光，猛地凝固在通道另一端的岩壁上！
那里，并非完全天然。在嶙峋的岩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某种黑色的、如同干涸血迹的沉积物。但就在这些覆盖物之下，隐隐约约，透出一些……人工雕刻的痕迹！
线条！古老、粗犷、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的线条！它们似乎构成了某种图案的边缘，但被厚厚的污垢和苔藓遮蔽了大半，看不真切。
更让姜毓宁心脏骤停的是——
萧靖心口那方原本黯淡下去的莹白玉玺虚影，在火光亮起、或者说在进入这个空间之后，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滋养，光芒竟然在缓缓恢复、增强！那温润浩瀚的气息重新变得清晰起来，甚至……开始主动地、极其轻微地搏动，如同在呼应着什么！
孙济桓也注意到了萧靖心口的异状，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举着火折子，惊疑不定地看向那面布满污垢的岩壁。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岩壁上一处覆盖物较薄的地方，用力擦拭。
湿滑的苔藓和粘腻的黑色沉积物被抹开一小片。
火光下，露出了岩壁的一角真容。
不是普通的岩石纹理。
是雕刻！深深刻入石壁的浮雕！
虽然只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小块，但那线条勾勒出的图案，却让在场的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形态极其抽象古老，线条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并非凡鸟，它尾羽修长，姿态昂然，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神圣与威严！即使只露出残破的一角，那古老沧桑、仿佛穿越了无尽岁月的磅礴气息，已扑面而来！
而在这残破的神鸟浮雕的旁边，被抹开的污垢下方，还隐隐露出半个同样古老、形似火焰的奇异符文！
凤凰！
虽然只是残破一角，但那形态，那气息，绝不会错！这是凤凰的浮雕！
孙济桓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火折子的光芒映照着他脸上难以置信的骇然，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胤天凰火……祭纹？！这……这地方……难道是……”他猛地转头，看向萧靖心口那光芒渐盛、仿佛在与岩壁浮雕隐隐呼应的玉玺虚影，又看向那幽深黑暗的通道尽头，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极度复杂的、混合着恐惧与……一丝疯狂渴望的光芒！
“我们……”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颤抖，“……可能闯进了……某个不得了的上古遗迹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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