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空被纪栀叶一脚踹进黑炎之中的时候，他有的只有对纪栀叶的质问，而不担心纪栀叶这一脚是否会将他直接送归西。
但他没等到纪栀叶回复，她就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黑色之中。
接着观空调整身形，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
一口老血，差点从口中直接涌出。
他要收回刚刚纪栀叶不会置他于死地的想法。
他自己的舍利子掉了出来，在地面上轱辘了两下，舍利子像一个小发光源一样，微弱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照射着周身大约一米的范围。
而一米之外，则是断崖式的黑暗。
他不确定纪栀叶这一脚给他踹到了哪里，但从这微弱光芒照射的范围，他脚下所踩的地板砖确实是属于灵泉寺。
而且是正儿八经的正殿之内。
要说这层层黑炎包裹的正殿之中，没有对人的陷阱，观空是绝对不信的。
凭借着记忆，观空朝着正殿的门口走去。
但他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门，手触摸上去没有任何感觉，但却无法再进一分。
像是大脑下达了伸手触摸的指令，而你似乎也这样做了，但肢体上却没有任何触感反馈的感觉。
出现这种反应的人，大概率会有一种症状，叫做幻肢痛。
这是一种主观上的感觉现象，被切除了肢体的人的大脑将信号传递给那部分肢体，但肢体没有反馈，所以大脑会不停地试探，导致神经病理性疼痛。
但观空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断手断脚，因为他在触摸自己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反馈。
大脑得不到触感反馈的并不是他自身，那是谁？
......是头被砍掉，无法与身体接触的。
他的师傅。
灵泉寺的僧人。
这正殿之中，也只可能是第一个选项。
这无有触感却不可进再动一分的感受是释行住持带给他的。
观空低头，发现地面上尽是连结成片的血液，一路向着里面而去。
那里，是他师傅本该坐化的地方。
顺着那血迹的地方，理应是蒲团的位置，他师傅的身体就是从那里而来，那他的头颅也理应是在那附近。
观空顺着血迹，看到了蒲团，并在附近半米左右的距离，看到了那颗头颅。
观空嘴唇颤抖了一下，酸涩感一下子涌上眼眶。
若刚才的眼泪，是对于不知何人砍下他师傅头颅，坑害他师傅的愤恨。
那现在看到这颗孤零零的头颅，就是无能为力的痛苦。
“您这是......什么表情啊，师傅.....”
那头颅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血丝布满整个眼球，极为痛苦狰狞，但偏偏嘴角是向上勾起，就仿佛释然了一样，松了一口气。
观空弯下身，想把他师傅的头颅捡起。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能够让头颅回归它本来的位置，即使他的师傅已死，不会复活。
但有一只手，比他还快的捧起了那颗头。
没有任何先兆的，突兀的出现。
看着那只手，观空顺着手的位置，抬起头，看向那手的主人。
他面前的这个身影，观空熟悉又不熟悉。
熟悉是因为，这个身影的模样，确确实实是他师傅，释行住持。
但其模样，却是几乎被掩埋在记忆深处，年轻了近二十岁的样子。
“师......傅？”观空不确定的低声道。
对面那九十岁左右的释行住持，一手捧着自己的头，一手抬起，向着观空拍出一掌。
没有任何接触，观空却陡然感到了胸口一阵剧烈的撞击，发出咔嚓声。
手中的舍利子也险些脱手而出。
哗啦——
观空猛地踩进一滩液体之中，响起水流的炸响，观空这才发现他此时脚踩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正殿的地面。
而是一种很深且看不到底部的深色，但他能看清在其上面跟随着自己动作飘动清透的水。
砰！
重物落下和水花炸开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个人，就这么突兀的坠落在了观空面前。
这是一个小孩，无神的眼睛直视着观空，碎裂的肢体流淌下来的鲜血，顺着水的流动蔓延至观空脚边，染红了他的裤管。
这是......师傅幼时的模样。
观空抬头望去，不知何处是穷尽的天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视野中慢慢放大。
一个、一个。
一个一个的。
坠落到地面。
不同时间年龄的释行住持，坠落到地面，被摔得粉身碎骨。
脚边的水不再清澈，被血所染红。
观空愣住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最亲近敬爱的人，在他面前毫无缘由的被摔得粉碎，他想阻止却发现这些人对他来说似乎都是幻影。
他无法在下落的途中触碰，却能感受到脚边的水渐渐变得粘稠。
无法阻止下落，却能触碰到尸体的触感。
就好像这一切的死亡过程，都是他无法做到干涉的事情，但他不得不接受这结果。
“这个......是什么折磨人的鬼蜮么......”
观空自言自语道。
现在他脚下所踩，支撑着他的，已经不是那深不见底的黑，而是密密麻麻释行住持的身体，前行的路上，亦是被血液所染红。
那端，如外面一样高大的释行住持的身体，颈部依旧汩汩的冒着鲜血，手捧着自己的头。
它的身后，是迷茫，是恐惧，是痛苦，又或面目狰狞的人头漂浮自空中。
那些人头的样貌，观空也记得清楚，是灵泉寺的僧人。
这些人头的颈部断裂处，伸出一条血红的链条。
而链条的另一端则是缠绕在无头的释行住持身体手里。
那只手，明明摆着佛手印，但此时却染着血红。
代表着慈悲，却将生命肆意拿捏在手里。
观空目视着这一幕幕，毫无疑问，那血红链条，代表的就是厉鬼与鬼奴之间的链接。
是厉鬼不死，就无法摆脱的桎梏。
瞬间，观空咬紧牙关，因为太过用力，额头的青筋顿时暴起。
“你在干什么啊！”
“秦释行！”
“回答我！”
“即使变成厉鬼，你的灵魂也在吧！不会完全脱离掌控吧！”
“告诉我，你做出来这些事情，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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