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的晨钟还在回荡，户部尚书萧文正的声音已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在张辰耳中：“陛下！十抽一海税，江南米行已全数罢市！若再免农具粮种陆税，国库明年就得饿死！”
张辰指尖敲着龙椅扶手，哒、哒、哒，每一声都像踩在群臣心尖上。他目光扫过殿下那些低垂的脑袋，忽然笑了：“饿死国库？萧爱卿，你户部去年光盐税就吞了三百四十万两，这笔账要不要当众算算？”
殿内死寂。萧文正的老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朕免的是农具粮种税，不是免你萧家田庄的税！”张辰猛地起身，玄黑龙袍带起一股煞风，“传旨：即日起，凡罢市粮商，一律抄没家产充作平粜粮本！影子——”
阴影里倏然凝出一道鬼魅身影，铁面具下只露一双寒潭般的眼。
“去金陵。”张辰的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砖上，“让那些米缸里的老鼠们瞧瞧，是大夏的刀快，还是他们的脖子硬！”
* * *
**金陵，沈府地窖。**
烛火把米商沈万金油光满面的胖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正将一锭锭黄金塞进檀木箱，嘴里骂骂咧咧：“张辰小儿，断老子财路？做梦！”墙角阴影里，几个短打汉子抱臂而立，腰间短刀柄上缠着腥红的扶桑绳结。
“沈桑，约定好的三万石米…”为首的浪人鬼丸操着生硬官话，手指在刀柄上缓慢摩挲。
“放心！”沈万金啪地合上箱盖，绿豆眼里凶光毕露，“粮船今夜就‘沉’在燕子矶！水路一断，京师粮价明日就得翻三倍！看那黄口小儿跪不跪着求老子开仓！”
地窖木门突然被撞开，沈万金的独子沈拓连滚带爬扑进来：“爹！影子…影子进城了！王家米铺刚被血洗，人头挂满了门匾！”
鬼丸眼神骤厉，短刀呛啷出鞘半寸。沈万金一脚踹翻儿子，肥肉乱颤的脸上却挤出狞笑：“慌什么？老子早买通守备营！只要撑过三天，半个江南的士族都会…”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蝙蝠倒悬而下！寒光闪过——噗嗤！
鬼丸身旁浪人的头颅冲天飞起，热血喷了沈万金满脸。影子鬼魅般贴地滑到粮垛后，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通倭叛国，诛九族。”
“拦住他！”鬼丸嘶吼着掷出三枚手里剑。沈万金连滚带爬扑向暗门，却听头顶轰隆巨响——整片地窖穹顶被巨力掀飞！月光混着玄甲军火把的光，泼了满地猩红。
秦山铁塔般的身影堵在废墟口，陌刀滴血：“奉旨平粜！沈家米仓，开！”
* * *
**金陵粮市。**
往日喧嚣的米街死一样寂静。所有铺板紧闭，只有“沈记粮行”的金字招牌下，白花花的大米从捅破的麻袋里淌出来，在青石板上积成刺眼的河。玄甲军持戈立于两侧，影子提着一串滴血的人头，像挂腊肉般甩上旗杆。最顶上那颗，沈万金暴睁的双眼还凝固着惊骇。
“陛下有令——”影子声音不高，却压得整条街簌簌发抖，“罢市者，视同谋逆！今以沈家之粮，平粜赈民！”他刀尖指向粮堆，“斗米十文，童叟无欺。”
人群死寂一瞬，轰然炸开！饥民如潮水般涌向粮堆，铜钱雨点般砸进箩筐。街角二楼，萧文正死死抓住窗棂，指节捏得发白：“疯子…这是把江南士族的脸踩进泥里！”
他身后幕僚颤声道：“相爷，咱家粮仓…”
“开！”萧文正从牙缝里挤出字，“立刻开！你想让玄甲军‘帮’我们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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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烛泪在青铜蟠龙烛台上堆成小山。张辰翻着影子呈上的染血账册，突然嗤笑一声：“好个沈万金，通倭的黄金，买的是萧家盐引。”他将账册甩给诸葛明，“咱们的丞相大人，手伸得比朕想的还长。”
诸葛明扫过账目，羽扇轻摇：“棋子已废，萧文正此刻只怕在砸书房。但陛下…”他扇尖点向地图上燕子矶的位置，“倭人既敢深入金陵，漕运恐怕…”
话音未落，殿门被猛力撞开！尉迟雄甲胄染血，扑跪在地：“禀陛下！漕粮船队在燕子矶遇袭！二十艘粮船全沉了！”
张辰瞳孔骤缩。烛火噼啪爆响，将他映在墙上的影子拉成狰狞巨兽。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一把抓起案头裁纸的短刀，狠狠钉进地图上金陵的位置，“传令秦山——三日内，朕要看到所有沉船里的粮食，一粒不少堆在金陵码头！”
尉迟雄愕然抬头：“可粮已沉江…”
“沉江？”张辰指关节捏得惨白，“那就把江水抽干！告诉那些水耗子，朕的粮食，泡发了也得给朕吐出来！”
* * *
**长江，燕子矶。**
火把将江面照得血亮。秦山赤裸上身立在船头，古铜色肌肉被水汽镀上一层油光，脚下甲板堆满湿漉漉的麻袋。军士们喊着号子，用铁钩从浑浊江水里拖拽沉船残骸。
“将军！又捞起十袋！”亲兵抹着满脸泥水，“狗日的倭寇！米袋全拿渔网捆死在舱底！”
秦山抓起一把浸透的米粒，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扬州城百姓滚烫的血。“倭寇没这脑子。”他猛地攥紧拳头，米浆从指缝挤出，“是熟悉漕运的人干的…网绳打的是金陵官船的水手结！”
亲兵突然指着下游惊呼：“将军快看！”
漆黑江面上，三艘无帆无桨的梭形小艇正顺流疾漂，艇身吃水线极深，赫然是倭人的关船！船头隐约可见人影正将一包包东西抛入江中。
“想灭证？！”秦山眼中凶光炸裂，“霹雳舰！给老子撞过去！”
* * *
**翌日，金陵码头。**
湿米堆成小山，在晨光里蒸腾着腐败的甜腥气。张辰抓起一把霉变的米，任由黑绿浆汁从指缝滴落。他面前跪着被铁链锁住的鬼丸，让人脸上刀疤扭曲，却死死闭着嘴。
“不肯说？”张辰碾碎掌中米粒，忽然俯身凑近，“那朕猜猜——沉船里的米袋，网绳打的是金陵府特供的双环扣。倭人不会，只有管过官仓的硕鼠才懂…”
鬼丸眼皮猛跳！
“比如…”张辰声音淬冰，“刚被朕砍了脑袋的，金陵前任漕运使？”
鬼丸喉咙里发出嗬嗬怪笑，突然暴起！锁链哗啦绷直，他竟用头撞向张辰面门：“支那皇帝！海上的大人们会撕碎你！”影子鬼魅般闪至，一脚踹碎他膝盖。
张辰纹丝不动，只掸了掸龙袍溅上的血点。“拖去喂江鱼。”他转身走向龙船，对影子丢下一句，“查漕运使死后，谁接管了他的私印。”
当夜，御舟。
烛光在张辰手中的金印上流淌。印纽是只缺了爪的貔貅——正是沉船米袋封泥上的图案！“缺爪貔貅…”他指腹摩挲着印纽断裂处，“萧文正书房里，好像供着一尊前朝玉貔貅？”
诸葛明羽扇顿住：“陛下是说…”
“报——”尉迟雄撞开舱门，手中血淋淋的布袋咚地砸在地上，“末将追截倭船时，在芦苇荡发现的！”
布袋滚开，露出个青肿的少年头颅。沈拓怒睁的眼里还凝着恐惧，眉心一个血洞赫然是扶桑手里剑所留！他齿间死死咬着一角桑皮纸，纸上是血写的三个字：萧、海、盟。
张辰缓缓闭眼。江风灌入船舱，吹得满桌文书哗啦作响，最上面那张《异货录》细则被风掀起，露出底下压着的《万里海疆图》。扶桑列岛的墨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朱砂小字：
＞ 貔貅断爪处，海寇巢穴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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