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后，沈净秋终于出了月子。
徐明哲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炖鸡汤、熬红枣粥，连洗尿布都不让她沾手。
沈净秋原本就生得白净，如今养得愈发水灵，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杏眼清亮有神，连腰身都比从前更显窈窕。
她抱着小鸿宇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微风拂过发梢，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柔光。
连路过的李婶都忍不住驻足，啧啧称奇：“净秋啊，你这哪像是刚生完孩子的？倒像是新嫁的小媳妇！”
沈净秋抿嘴一笑，还没答话。
院门就被推开，王秀兰挎着个竹篮走了进来。
“王奶奶！”沈净秋连忙迎上去。
王秀兰笑呵呵地应着，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惊讶道：“哎哟，你这气色可真好！明哲照顾得不错啊！”
正说着，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响，吴春梅佝偻着腰走出来，手里端着盆脏水，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一片，连走路都像是拖着脚在挪。
她身上那件灰扑扑的褂子皱巴巴的，袖口还沾着几点暗红的污渍，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汗酸气。
王秀兰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沈净秋：“她怎么成这样了？”
沈净秋叹了口气，小声道：“听说孙建军嫌她奶水不足，孩子整天哭闹，动不动就骂她，连月子都没让她好好坐……”
徐明哲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这话，心里冷笑，孙建军这种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好，活该遭报应。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接过王秀兰手里的篮子，笑道：“奶奶，您来得正好，我刚蒸了鸡蛋羹，您尝尝。”
王秀兰摆摆手，目光还往隔壁瞟，终究没忍住，扬声道：“春梅啊，你这身子可得注意，别落下病根！”
吴春梅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盆里的水洒了一半。
她低着头含混应了声，匆匆转身回了屋，背影单薄得像片枯叶。
王秀兰摇摇头，跟着徐明哲进了堂屋。
饭桌上，徐明哲给她盛了碗鸡蛋羹，又夹了一筷子嫩炒青菜，状似无意道：“王奶奶，我和净秋商量过了，等过些日子去省城，想请您一起过去。”
王秀兰正喝着汤，闻言一愣，勺子“叮”地磕在碗沿上。
她抬头看向徐明哲，又看看沈净秋，迟疑道：“我……我一个老婆子，去了不是给你们添乱吗？再说，省城人生地不熟的……”
沈净秋放下筷子，柔声道：“您年纪大了，一个人在村里，我们实在不放心。明哲工作忙，我一个人带孩子也吃力，有您在，我心里踏实。”
王秀兰眼眶有些发热，低头搅了搅碗里的汤，声音发涩：“你们有心了，可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孩子……”
徐明哲和沈净秋对视一眼，轻声道：“王奶奶，我和净秋今天都在，想认您做干奶奶，您看行吗？”
王秀兰手一颤，汤勺“当啷”掉在桌上。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哽咽着道：“你们……你们这是……”
沈净秋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枯瘦的手：“您对我婆婆有恩，对明哲更是像亲奶奶一样，我们早就把您当自家人了。”
王秀兰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又哭又笑：“好，好……我老婆子有福气啊！”
可笑着笑着，她的神色又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道：“可我那几个孩子……老大整天喝酒赌钱，老二怕媳妇怕得要命，老四一年到头不回家……他们要是知道我要走，肯定不答应，还指望着我在村里给他们干活、攒钱呢……”
徐明哲将蒸得嫩滑的鸡蛋羹往王秀兰面前推了推，温声道：“奶奶，我和净秋商量好了，请您去省城是正经要您帮忙的。每个月给您开五十块钱工钱，您想怎么花都行。”
“五十块？！”
王秀兰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这、这都抵得上城里工人小半个月工资了！”
沈净秋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您就当帮我们照看鸿宇，明哲在部队的津贴够用。”
王秀兰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她低头搅着碗里的汤，汤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我那几个不争气的……”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抖。
徐明哲看着老人佝偻的脊背，想起上一世她惨死的结局，心中便是一阵苦涩。
“奶奶，”他声音放柔，“这钱您想给谁就给谁，想怎么花都行。您那几个孩子要是听说有钱拿，想必也不会拦着您去城里。”
王秀兰突然红了眼眶，声音哽咽：“我二十岁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四个拉扯大。老大结婚我卖了陪嫁的镯子，老二娶媳妇我借遍了全村……”
她抹了把脸，“如今老了，反倒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去城里享福，还得靠他们点头……”
沈净秋连忙递过手帕：“您别这么说，明哲是真心实意想孝敬您。”
“我知道你们是好心。”
王秀兰摇摇头，颤巍巍站起身，“但这钱我不能要。我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好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徐明哲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奶奶，您别急着走。这事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他扶着老人重新坐下，压低声音道：“您那几个孩子的情况我都知道。不如这样，咱们换个说法，就说您去省城是帮我们带孩子，这钱是给他们的补偿。”
王秀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这钱……”
“您放心，”徐明哲打断道，“这钱我们出得起。再说了，您去了省城，还能帮我们看着净秋坐月子，教她怎么带孩子。您说是不是？”
沈净秋也连忙附和：“是啊奶奶，我一个人带孩子真的手忙脚乱的。您要是能去，我就能安心多了。”
王秀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叹了口气：“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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