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辽河已被坚冰封锁。黎明时分，千里冰原上朔风怒号，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一场规模空前的冬季对抗演习即将展开。于学忠奉命指挥蓝军三个旅，据守浑河北岸预设阵地；郭松龄亲率红军主力，意图强渡冰河。
“郭鬼子这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啊。”参谋长指着地图上密匝匝的红色箭头苦笑，“他集中了七个精锐团，还调来十二门重炮。咱们正面防线最多扛两小时。”
于学忠凝视着窗外被风吹起的雪雾，突然问道：“今日风向如何？”
“西北风，午后可能加强。”
“传令！”于学忠眼中精光乍现，“一旅即刻拆除所有帐篷，收集辣椒粉、煤灰、石灰粉，装填三百个麻袋！工兵营停止加固工事，全部去上游开凿冰面！”
正午时分，红军炮群发出震天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蓝军阵地，掀起混着冻土的雪浪。郭松龄在指挥所里蹙紧眉头——望远镜中，蓝军阵地竟毫无动静，连一个还击的枪口焰都看不见。
“渡河！”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数千红军如潮水般涌下河岸，皮靴踏在冰面上发出沉闷轰鸣。就在前锋抵达河心时，上游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冰裂声！浑浊的河水从冰缝中喷涌而出，瞬间漫过脚踝。
“放！”于学忠一声令下。三百个鼓胀的麻袋被抛进狂风，袋口绳索在空中被气流扯开。漫天红雾裹挟着刺鼻的辛辣味扑向红军阵列！士兵们顿时涕泪横流，咳嗽声响彻冰河。更可怕的是煤灰与石灰粉迷住了眼睛，整个渡河部队陷入混乱。
风雪中突然杀声震天。蓝军骑兵如鬼魅般从侧翼雪丘后杀出，马蹄裹着毛毡，踏雪无声。他们并不冲击主力，却精准地截断了浮桥工兵。失去退路的红军在冰水与毒雾中溃不成军。
当郭松龄得知于学忠竟将指挥部设在最前沿的废弃地窖时，他沉默了。良久，才将马鞭狠狠摔在沙盘上：“好个于孝侯！把天时地利用得滴水不漏！”
演习结束后的深夜，郭松龄突然单独召见于学忠。书房里炉火熊熊，映照着墙上的巨幅东北地图。郭松龄亲手斟满两杯高粱烧酒，开门见山：“孝侯以为今日奉军比之关东军如何？”
于学忠摩挲着粗瓷酒碗，谨慎应答：“单兵素质不逊，但协同作战与后勤补给差距悬殊。更关键的是...”他顿了顿，“日军一个师团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而我军山头林立，各自为政。”
“好一个山头林立！”郭松龄猛地将酒碗顿在桌上，“张宗昌的土匪军霸着津浦线贩鸦片，汤玉麟在热河刮地三尺连棺材本都不放过！大帅念旧情，可这些人把三省拖进了深渊！”他突然指向地图上的旅顺、大连，“日本人在关东州陈兵三万，剑锋直指奉天！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当亡国奴！”
炉火噼啪作响。郭松龄的脸在光影中明暗不定：“孝侯可知为何我力主改革军制？东北军需要脱胎换骨！裁撤老朽，整编劲旅，启用有真才实学的青年军官...”他声音陡然压低，“少帅年轻有为，若能有良相辅佐，必成一代明主！”
于学忠后背渗出冷汗。郭松龄话中机锋已超出臣子本分，竟隐隐有废立之意！他想起校场上的三声“杀”，想起悬首示众的军官，想起白日里张学良苍白的脸。此刻郭松龄眼中燃烧的，分明是攫取最高权力的野心之火。
“茂宸兄醉了。”于学忠不动声色地推开酒碗，“夜已深，学忠告退。”
风雪更急了。于学忠走出温暖的书房，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他回望窗纸上郭松龄来回踱步的剪影，那身影如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而危险。远处营房里传来士兵梦中呓语，混着风声，听不真切。
“要变天了。”于学忠喃喃自语。他裹紧大衣，身影渐渐没入无边的风雪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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