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从冷清怀里挣脱出来，
踉跄着扑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甚至顾不上使用勺子，就那么埋头大口吞咽起来。
他吃得毫无形象，汤汁溅落在灰袍的前襟，手上、嘴角都沾满了油渍，
咀嚼的声音急切而响亮，完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斯文，倒像是经历了漫长饥饿岁月、终于见到食物的野兽。
冷清站在一旁，
看着安卿鱼这副近乎疯狂进食的模样，线条冷硬的唇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丝极淡、极快掠过的笑容浮现在眼底，快得让人怀疑是否只是错觉。
那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了然，又或许是一点难以捉摸的满意。
他心中暗忖：也对，南街孤儿院那个脑满肠肥的院长，定然是克扣侵吞了不少孩子们的用度。再看看小鱼的样子…这孩子本身在孤儿院也是个“名声在外”的角色。
安卿鱼，一个十岁的孩子，却已是那片街区小有名气的“祸害”。
他不是在翻墙偷窃，就是在巷子里堵截小孩，甚至大人抢劫零花钱，甚至还有着解剖流浪猫狗的“可怕”癖好，用那些血淋淋的“战利品”吓得其他孤儿尖叫逃窜。
几乎是他一个人，就将南街孤儿院的名声搞得更糟更臭。
就在这杂乱的思绪间，安卿鱼面前的巨大碗盘已经以惊人的速度空了。
满满一大桌，足够几个成年人饱餐的食物，竟被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三、瘦骨嶙峋的十岁男孩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
当最后一口食物滑下喉咙，安卿鱼的动作戛然而止。他猛地停下筷子，仿佛才从一场迷梦中惊醒。
看着眼前狼藉的空碗碟，
感受着胃袋从未有过的饱胀坚实感，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瞬间涌上心头，将他瘦小的脸颊烧得通红滚烫。
他慌忙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窘迫和不安：“对…对不起，爸…我…我太饿了……”
“爸”字刚出口，冷清的身影已经笼罩过来。他俯下身，伸出双臂，将这个因为羞窘而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轻轻拥入怀中。
一只手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节奏，缓缓地、轻柔地揉着安卿鱼微凉的后脑勺。“没事的，孩子。”
冷清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就在安卿鱼的耳边，“我不饿。”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用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哦，对了，以后不要叫我‘爸’，”
他的手掌在安卿鱼的发顶稍稍用力按了按，“叫我‘老师。”
安卿鱼：“啊？”
他在冷清怀中猛地抬起头，小小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他听到了什么？不要叫这位收养他的人为爸爸？
而要改口叫……老师？？？
这是什么奇怪的规矩？
难道冷清是一位老师？
可是老师怎么会这样？他的小脑袋里瞬间充满了无数混乱的问号。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拒绝的失落交织着，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张了张嘴，迟疑地、带着明显的试探和不确定，小声地重新唤道：“爸……”
声音刚出口，又猛然想起冷清刚才的话，硬生生地改口，尾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啊，不对……老…师………”
听到这声迟疑却最终改口的呼唤，
冷清的脸上终于清晰地浮现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那笑容似乎软化了他身上那种无形的疏离感。
“乖，小鱼～”他低沉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然地牵起安卿鱼冰冷的小手，带着他重新走回卧室。
然而，推开卧室门的瞬间，安卿鱼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刚刚因为饱食和那声“乖”而产生的一点点暖意瞬间冻结。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可那张之前空空如也、只放着他脱下的旧衣服的书桌，此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桌面上，如同一座小山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垒满了书籍！
层层叠叠，从桌面一直堆砌到几乎要触碰到桌面上方悬挂的旧式灯罩。
书的封面颜色各异，但大多是深沉的暗色系，厚重得仿佛能吸收光线。
一股混合着油墨、尘埃和某种奇异植物汁液般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安卿鱼彻底看傻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这堆凭空出现的书山带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冷清站在他身后，
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
他看着安卿鱼呆滞的背影，声音低沉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安卿鱼紧绷的神经上：“做我的学生，就必须掌握一些最基础、最核心的理论根基。接下来的七天，”
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强调时间的紧迫，“你要把这些书全部看完，并且熟记于心。”
他似乎感受到了安卿鱼那无声的窒息感，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安慰，却更像是在陈述另一种残酷
“放心，不多的。”
安卿鱼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不多？这叫不多？他感觉自己小小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几乎是梦游一般，脚步虚浮地挪到那张被书山淹没的书桌前。
目光呆滞地扫过那些如同天书一般的书名：
《黑洞环形理论与多维坍缩模型》
《赫莫斯哲理：以太与意识的共振》
《空间褶皱与相对哲学》
《泛银河系星图全鉴与高等文明谱系》
《虚空几何原理与维度拓扑》
《星灵谱系考：造物与熵》
《本源物质解构》
《意志投影与现实干涉导论》
《弦论：永生粒子的波动方程》
……
……
……
……
……
……
……
……
每一个书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他刚刚因为饱腹而略微放松的心上。这些名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堵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跨越的高墙。它们是什么？
它们讲的又是什么鬼？
十岁孤儿那有限的想象力，在这些书名面前彻底宕机。冰冷的恐惧与巨大的茫然，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止他宕机了
某个一直在观察的家伙也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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