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因着是掌门生辰，殿内早就被弟子们布置的喜气洋洋，掌门坐在上座，和下座的前来赴宴的长老以及弟子们举杯庆贺，大殿内恭维声、碰杯声和笑声萦萦于耳，一片和乐。
长老席里坐着的还是之前常来的那几个长老，大长老和掌门向来不对付，每年就象征性的送个礼，推辞不来生日宴，二长老倒是年年都来，笑呵呵的给掌门敬酒。
“今日乃掌门寿诞，老朽苦思良久，竟无稀世珍宝以贺盛仪。唯前些时日于丹房闭关，侥幸炼成九转还魂丹一枚。虽不比掌门宝库珍奇，却也是老朽一番心意。望掌门莫嫌礼轻，笑纳此物，愿掌门仙龄永继，我宗门万载长青！”
“好！多谢二长老！”
掌门笑呵呵的举起酒杯，遥遥的向二长老敬酒。
有了二长老开头，按照掌门这里的惯例，“有心”的长老和弟子们会在宴席中一一奉上自己的心意，恭贺掌门寿辰。
池羲和今日一身玄色云纹广袖道袍，腰间嵌着半块玉珏配饰，缓缓上前对着掌门行了一礼，温润谦和的外表和挺拔的身姿让在场的女修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启唇，嗓音如碎玉坠入深潭，清越的尾音在殿内萦绕，勾着人的心弦。
“徒儿池羲和，恭祝师尊寿比昆仑雪，道共碧海长。徒儿愿以这玄霄檀木几案，伴师尊岁岁安康！”
言罢，抬手一挥，精美的几案出现在殿内，池羲和眼瞧着掌门的神色，察觉出了几分满意，心底也踏实了不少，抬手将几案收回乾坤袋内，双手奉上，捧给掌门。
一旁的师兄见池羲和备了礼，也笑着调侃：“这几日不见师弟，没想到在忙这些东西。”
看似是一句夸赞，但池羲和却读出来暗含其中的别样意味。
“师弟年资尚浅，心思愚钝，不比师兄师姐们聪颖，有些方面还欠缺着。这也多亏了师尊和师兄师姐的提携，羲和感念师尊和同门关怀。”
在场的基本都是人精，自然是懂了这其中的意味，没接话茬，打了个呵呵，饮了一口杯中酒。
见池羲和走到案前，掌门放下酒杯，一副仁师的模样，身子前倾，拍了拍池羲和的肩膀。
“你这孩子，一向有心。”
池羲和从善如流的放下乾坤袋，拱手道：“这也是师尊，亲自栽培的成果。”
掌门听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几年你的成长，师尊也看在眼里……往后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尽管和师尊说。”
“是。”
池羲和恭敬弯腰，遮住了眼里的算计，退回到先前的座位。
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捧着茶杯喝茶的池今晏，温润的面具下满是轻蔑与嘲讽。
呵，池今晏，我看你怎么办……
之前池今晏在掌门这脉没什么存在感，师兄师姐也不关注，掌门过生日没有送上“心意”也没人说他。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先前调侃池羲和的师兄暗中瞪了一眼池羲和，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起身向掌门拱手道：
“掌门，这池家兄弟向来感情要好，您对他们俩兄弟也关怀备至。这羲和师弟如此有心，想必他的弟弟，在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应该也是如此……”
池羲和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沉。
他确实想看池今晏出丑，但师兄的意思……是要把他也拉下水！
贱人！
被cue到的池今晏倒是异常冷静，起身走到殿内，规矩又恭敬的向掌门行了一礼，再起身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株雪莲。
“徒儿池今晏，祈愿师尊仙体安康，道途坦荡，岁岁有今朝，千秋享长生！愿此至纯至洁之物，护师尊仙体康泰，道心澄明，寿与山河同岁！”
“这竟是雪莲？”
一旁的师姐惊呼出声，“师弟竟得了这好东西！”
这段时间雪莲在各大宗门和世家炒的不可谓不火爆，经常刚一入库，就被哪个世家或者大能一扫而空，他们这些个散修，买不到一点！
据说……那些能提前预约拿到雪莲的，都是琬珍阁极为尊贵的客户。
没想到啊，这小师弟，竟然有这种本事！
一时间，大殿内的人们心思各异，目光齐刷刷的投向这个他们曾经没给过一点关注的小师弟。
这小师弟和池羲和是一家……但池羲和拿不到，他却拿到了……难不成，这个小师弟在池家要比池羲和受宠？
池羲和感受到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虽然面上平静无波，但攥着衣服的手指用力到几乎发白。
为什么会这样……该死！
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是觉得我送的礼物比池今晏低了？不对……他们肯定会认为，池今晏比我更有价值！
不可以！不可以！
自己可是家主一脉！池今晏是什么垃圾的旁支！
等下……池今晏哪来的钱？
不会是……
“老朽这段时间也听说了，这雪莲可是真不好得，想必这个小弟子也花了不少力气啊！”
二长老摸了摸胡子，笑眯眯的看着听到他发话有些错愕的池今晏。
这孩子，想必就是前段时间老友跟他提过的那个可怜娃。
这孩子本就有心，自己就再美言几句……想必那些个弟子们也不会言语上再为难他。
果然，长老发话，同门即使想挑刺，也不好再开口了。
再开口，就显得对长老有意见了，得不偿失。
池今晏是真的没想到，刚刚弟子们送礼时保持沉默的二长老竟然为他说话。
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份恩情，朝着二长老深深鞠了一躬当做道谢，自己迈着小短腿捧着雪莲走到掌门案前。
“弟子感念师尊的恩情，无以为报，还请师尊……收下弟子的一片真心吧！”
池今晏的脸上有小孩子第一次说漂亮话的羞涩，但看向掌门的眼神却是一片赤诚、真挚又热烈，看的掌门甚至有些恍惚。
这个孩子……好像真的是在感念他这几日的关怀。
即使他从前从未管过他，一直放任他，甚至因此让他受到欺凌……他却还怀着一片真情，对他这几日的流于表面的关心十分感激。
这孩子……看着一脸真挚的池今晏，掌门心里满是复杂。
“那师尊……我就先放在这里吧。”
池今晏见掌门不说话，有些失落，学着前几人的样子想把礼物堆在桌子上，却没想到，雪莲还没离手，就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接过。
掌门拿过雪莲，看着明显有些怔愣的池今晏，摸了摸他的头，慈祥又温柔的柔声说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他终究不忍再辜负这孩子的心意。
台下的同门静默的看着这一幕，唯有二长老，依旧是笑眯眯的。
回到座位后，池今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旁的师兄师姐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虽然只闲聊了几句，但他的谦虚，也着实令他们高看了一眼。
想当年，池羲和来宗门时可没有这个心性。
果然啊，这受宠的和不受宠的，就是不一样！
池今晏看着青瓷盏里的涟漪一圈圈漫开，映着他逐渐淡漠的眸子，将他的投影拉的畸形。
他想起那天，姜卿叶去医堂探望他，在临走时，他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姜卿叶的衣袖。
“姜卿叶……求你……庇护我……”
他自知自己愚钝又孱弱，池羲和一日在他身边，他就随时可能被他算计至死，变成被他困在笼中、无法逃脱随时可以被玩死的小虫。
他不想再被别人欺凌了！
他不想在重见光明后，又走进另一个圈套、陷阱甚至是牢笼。
姜卿叶听完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看着他的眼神，一如初见。
“上次，你也是这么求的我。”
被强行搭上的缘分，铸造成了可能会困着他一生的牢笼。
“没想到，你还敢求我……不怕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多么轻巧的语气，仿佛现在这一刻不是他改变命运的转折点，而是约饭的邀请。
“不怕！”
池今晏咬牙，强撑着身子爬到地上，给姜卿叶跪下行了个大礼，“只要你能庇护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空气静默了一瞬，池今晏就这样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抬，像是等待着姜卿叶的审判。
良久，姜卿叶轻笑一声，“立个天道誓就成。”
当天道约束落到两人身上时，池今晏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就像是……前所未有的解脱。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不想继续待在那里……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想要和掌门解除师徒关系，除非你自愿退出宗门。”
“现在你被欺凌的事正在风口浪尖上，贸然提出要另择师门，凌云宗的其他人难免揣测掌门和你的关系，到时候惹了掌门生气，你觉得哪个长老哪个峰会收你？”
“我的建议是，你借此机会，好好的靠上掌门的势。池羲和再厉害，也大不过你们的师尊，你若再受到欺负，也有处可诉，不至于被他遮掩下来。”
听着姜卿叶讲着谋划，池今晏有些呆愣的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看着池今晏这不聪明的大脑袋，姜卿叶无奈扶额，但想到心计这种东西也不是一天就能培养起来的，还是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教他。
“我之前给过你的小猫吊坠，可以接着用，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
回到现实，池今晏遥遥看着被掌门拿在手上的那株雪莲，终于露出了今天最真诚的一个微笑。
谢谢你，姜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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