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像无数把钝刀切割着萧景琰的身体。他死死抱住沈清霜，在湍流中翻滚沉浮。后背的箭伤火烧般疼痛，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鼻腔。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窒息——仿佛肺部自动适应了这种缺氧状态。
\"这就是怪物吗...\"他在心中自嘲，青筋暴起的手臂将沈清霜护在胸前。一支箭矢贯穿了她的右肩，暗红的血在河水中晕开，像朵妖异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琰被冲上一处浅滩。他咳出几口河水，发现天色已近黎明。怀中的沈清霜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更糟的是，她肩头的伤口泛着诡异的蓝色——箭上淬了毒。
\"醒醒！\"萧景琰拍打她的脸颊，触手冰凉。他想起玉匣，急忙摸向腰间，却发现早已在激流中遗失。绝望之际，他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被岩石划开的伤口——那里的血液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带着青光的暗红。
沈清霜说过，他现在\"既是毒，也是解药\"。
没有犹豫，萧景琰划破手腕，将血滴入沈清霜口中。起初毫无反应，就在他准备放弃时，沈清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睑颤抖着睁开。那双总是冷冰冰的青黑色眼瞳此刻涣散无神，却在看到萧景琰的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你...用血...\"她气若游丝，\"蠢货...会加速蛊毒扩散...\"
萧景琰撕下衣袖包扎她的伤口：\"比起变成怪物，我更怕欠你人情。\"
沈清霜嘴角抽动，似乎想笑却变成了一声痛哼。她挣扎着指向下游：\"三里有座废弃的樵夫屋...地下...有药...\"
话音未落，她又陷入昏迷。萧景琰将她背起，惊讶于这具看似瘦弱的身体竟轻得像片羽毛。河水浸透的白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嶙峋的脊骨——那里隐约可见青黑色的诡异纹路，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却更为密集可怖。
樵夫屋比想象中破败。屋顶塌了半边，门板歪斜地挂在铰链上。萧景琰踹开门时，一群乌鸦扑棱棱飞起，留下满屋腐败的气息。他将沈清霜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按照她昏迷前的提示掀开地板——果然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几个瓷瓶和一卷羊皮纸。
瓷瓶上的标签已经褪色，萧景琰凭气味分辨出止血药和解毒剂。当他展开羊皮纸时，呼吸为之一滞：那是一幅精细的人体经络图，上面标注着各种穴位与蛊毒运行路线。最令人不安的是，图纸角落画着个与他身上纹路完全一致的符号，旁边批注着\"守墓人血契\"四个小字。
\"你到底是什么人...\"萧景琰望向昏迷中的沈清霜，忽然注意到她左腕内侧那个被刻意遮掩的烙印——形如盘龙的图案，正是皇室暗卫的标记。
给沈清霜敷药时，他发现了更多秘密。她看似苍白的皮肤下布满细小的疤痕，有些像是刀伤，有些则明显是某种实验留下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心口处一个杯口大的圆形伤疤，边缘整齐得像被什么器械精确切割过。
夜幕降临时，沈清霜发起了高烧。她在梦呓中不断重复着\"不要碰祭坛\"和\"三百二十九\"这两个词，有几次甚至剧烈挣扎起来，差点撕裂肩上的伤口。萧景琰不得不按住她，却在接触她皮肤的瞬间感到一阵诡异的共鸣——他手臂上的青纹竟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暗闪烁。
第三天黎明，沈清霜的烧退了。萧景琰正在屋外布置警戒陷阱，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冲进屋时，看见沈清霜已经坐起，正试图用颤抖的手去够掉在地上的药瓶。
\"别动！\"他一个箭步上前，\"伤口会裂开。\"
沈清霜甩开他的手，眼中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黑旗卫...最迟明天就会搜到这里。\"她咬牙忍痛捡起药瓶，\"你的蛊毒到哪个阶段了？\"
萧景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已经蔓延到手肘的青纹：\"比昨天又延伸了一寸。\"
沈清霜盯着那些纹路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父亲可曾提起过'血月祭坛'？\"
\"从未听说。\"萧景琰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失望，\"但这和你们沈家灭门有关？和摄政王追杀我父亲有关？\"
\"一切都有关系。\"沈清霜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腥红的药丸吞下，\"萧家祖上不是普通贵族，而是守护血月祭坛的守墓人。你们血脉中有种特殊物质，能激活祭坛下的...某种东西。\"
萧景琰想起小时候误入的家族禁地——那间永远上锁的祠堂里，确实供奉着一块非玉非石的黑色碑刻，上面刻着类似他如今身上纹路的符号。
\"摄政王想得到它？\"
\"他想毁灭它。\"沈清霜冷笑，\"因为那东西能证明，他根本不是先帝血脉。\"
这个惊天秘密让萧景琰一时失语。当今摄政王是先帝胞弟，若他并非皇室血统...
\"三十年前，先帝南巡时遭遇刺杀。\"沈清霜继续说道，声音因虚弱而断断续续，\"真正的皇子当场身亡，现在的摄政王只是个替身。我祖父作为随行御医发现了这个秘密，被逼着用秘术改造替身的血脉特征...\"
萧景琰脑中闪过无数碎片：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皇室血脉的藏书，每年特定日子全家必须进行的古怪祭祀，还有那个总在深夜来访的神秘客人...
\"所以灭你满门是为了灭口，杀我父亲是为了...\"
\"为了血。\"沈清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守墓人的血是钥匙。三百二十九个实验体，只有你的血能完全激活涅盘蛊。\"她眼中青芒大盛，\"而摄政王需要激活的蛊毒来控制皇帝。\"
远处传来犬吠声。沈清霜脸色骤变：\"他们来了。\"她强撑着站起来，\"我们必须去我的秘密药庐，那里有能暂时抑制蛊毒反噬的药剂。\"
萧景琰扶住摇摇欲坠的她：\"你现在的状态——\"
\"要么跟我走，要么等蛊毒攻心变成行尸走肉。\"沈清霜甩开他的手，从地板暗格中取出一把奇形匕首，\"选吧。\"
暮色四合时，他们潜入密林。沈清霜虽然虚弱，却对地形了如指掌，带着萧景琰穿过一条几乎被植被掩盖的古道。随着深入，萧景琰感到体内蛊毒开始异常活跃——血管发烫，耳边响起诡异的嗡鸣，甚至能闻到十里外追兵身上的铁锈味。
\"药庐建在磁石矿脉上。\"沈清霜解释，\"能干扰蛊毒的感应。\"她突然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有人来过。\"
药庐是座半埋在地下的石屋，外表看似普通的猎户住所，内部却别有洞天。四壁架子上摆满各式药材和器具，中央的石台上刻着复杂的阵图。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在北墙上的一面铜镜——镜面不是平的，而是呈现出诡异的曲面，映照出的影像扭曲变形。
沈清霜直奔某个暗柜，取出个水晶瓶，里面荡漾着银蓝色的液体：\"喝一半。\"
萧景琰接过瓶子，液体在月光下闪烁着星尘般的光点：\"这是什么？\"
\"用我的血和月见草提炼的抑制剂。\"沈清霜已经转身在准备其他药材，\"能延缓蛊毒扩散七十二个时辰。\"
萧景琰皱眉：\"你的血？\"
沈清霜头也不回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取血疤痕：\"三年实验，总得有些成果。\"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快喝，我没时间解释...\"
萧景琰将水晶瓶递到她嘴边：\"你先。\"
沈清霜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她抿了一小口，随即推开：\"剩下的你...\"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萧景琰本能地扑灭油灯，将沈清霜护在身后。黑暗中，他感觉自己的感官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敏锐——能听见百步外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能闻出至少五个不同人的体味，甚至能感知到他们手中兵器的形状...
\"东南方五人，西北方三人。\"他低声说，\"都有弩箭。\"
沈清霜的呼吸喷在他颈后：\"黑旗卫的标配...八人小队。\"她塞给他一个小布袋，\"用这个制造混乱，我们从后门...\"
萧景琰摇头：\"你现在的状态跑不远。\"他摸到石台上的匕首，\"我去引开他们。\"
\"找死！\"沈清霜抓住他衣领，\"你根本不知道完全爆发的蛊毒会——\"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药庐的门被撞开，月光泻入的刹那，萧景琰看见三支闪着蓝光的弩箭破空而来。他旋身将沈清霜推开，自己却被两支箭射中大腿。
熟悉的甜腥味——又是血玲珑。
\"萧世子，好久不见。\"赵无恤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摄政王很想念您呢。\"
剧毒让萧景琰视线模糊，但更可怕的是体内突然沸腾的蛊毒。他感到血管像被注入了熔岩，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脏蔓延。耳边响起沈清霜的喊声，却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
\"别动用内力！会催化蛊毒！\"
太迟了。萧景琰已经运转家传心法，狂暴的力量瞬间席卷全身。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里，他看见自己的双手指甲暴长成青黑色的利爪，皮肤下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
然后世界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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