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默的指尖在咖啡杯边缘轻轻敲击，节奏与厨房水龙头的滴水声微妙同步。五天了，自从慕尼黑那次\"共振\"后，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过于明亮、过于嘈杂。他能听见隔壁房间埃米尔奶奶的心跳声，能感知到颜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时细微的肌肉颤动，甚至能\"尝到\"克莱门今早刮胡子时不小心割伤自己那一瞬间的铁锈味恐惧。
\"韩默？\"颜殊的手覆上他的手腕，触感像电流，\"你的药。\"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下的陶瓷杯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林秀琴寄来的抑制剂——一种混合了镇静剂和特殊神经调节剂的蓝色药片——暂时能帮他筑起一道墙，隔断那些无休止涌入的外界信号。
\"谢谢。\"他干咽下药片，感受那股凉意从喉咙滑入胸腔。几分钟后，那种被无数双手拉扯大脑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
克莱门从地下室走上来，手里拿着几张地形图。\"萨尔茨堡往北三十公里，\"他将地图铺在餐桌上，\"白鸽诊所。私人精神病治疗中心，专收'特殊病例'，安保等级接近军事基地。\"
颜殊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克莱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三年前为《明镜周刊》做过医疗黑幕调查。当时怀疑他们非法进行实验性治疗，但没拿到确凿证据。\"
韩默注意到克莱门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圈几乎消失的白痕，像是长期戴过戒指的痕迹。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突然闯入：一个金发女孩在病床上微笑，阳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你妹妹。\"韩默脱口而出。
房间瞬间安静。克莱门的手指停在半空，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什么？\"
\"抱歉...那种'共振'又来了...\"韩默按住太阳穴，\"我看到一个女孩...和你很像...她在医院...\"
克莱门的面具第一次完全碎裂。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微微发抖：\"安娜...她十七岁死于'白鸽诊所'所谓的'治疗事故'。\"他抬头直视韩默，\"你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韩默摇头：\"只有片段...白色房间...蓝色液体...\"
\"Gene-x的前身，\"克莱门的声音低沉而危险，\"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官方记录是实验性神经药物治疗副作用导致的脑死亡，但我知道他们在测试某种基因改造技术。\"他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过桌面，\"安娜是早期受试者之一。\"
照片上的金发少女笑容灿烂，背景是慕尼黑英国花园的日本塔。颜殊小心地拿起照片，翻到背面——一行褪色的字迹写着\"安娜·克莱门，最后一次生日\"。
\"所以你根本不是记者，\"颜殊轻声说，\"至少不一定是。\"
克莱门苦笑：\"德国联邦情报局bNd特工，专门调查非法生物实验。安娜出事后，我擅自展开调查，结果被除名通缉。\"他卷起左袖，露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疤痕，\"这是他们给我的告别礼物——追踪芯片，我自己挖出来的。\"
埃米尔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大眼睛盯着照片：\"那里还有其他人...我能感觉到...他们很害怕...\"
克莱门点头：\"诊所地下三层是真正的实验区。如果你们要找更多Gene-x携带者，那里是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颜殊质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因为直到埃米尔提到它，我才确定诊所还在运作。\"克莱门的目光转向韩默，\"而且我需要确认你们——特别是你——是否真的能对抗那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韩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他们称之为'守门人'。\"克莱门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一个...改造过的Gene-x携带者。我最后一次潜入时差点死在他手上。\"
艾谢女士端着茶盘走进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这位土耳其老妇人虽然语言不通，但直觉敏锐。她放下茶盘，突然用蹩脚的德语说：\"我认识人...能帮忙。黑市医生，以前帮过埃米尔。\"
克莱门眼睛一亮：\"能搞到诊所建筑图纸吗？\"
艾谢女士摇头，但指了指埃米尔：\"他能'看'到...墙里的东西。\"
埃米尔怯生生地走到桌前，小手按在地图上。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几秒钟后，他拿起铅笔，开始在地图空白处飞速绘制——走廊、通风管道、电梯井...线条精准得不像出自一个11岁孩子之手。
\"这里，\"他指着地下室某处，\"很多小房间...人们像动物一样关在里面...\"铅笔突然折断，男孩浑身发抖，\"还有...一个很大的人...他脑袋里有金属...\"
韩默突然抓住桌沿，指节发白：\"我认识他...七号样本...不，是五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一个巨人般的男子站在白色房间里，头颅部分被金属装置覆盖，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金光。
颜殊迅速拿出抑制剂，但韩默抬手阻止：\"等等...这次不一样...不是随机的...\"他努力抓住那些闪回的片段，\"五号样本...他们叫他'哨兵'...他能阻断其他Gene-x携带者的能力...\"
克莱门猛地站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每次我靠近诊所，安娜给我的追踪器就会失效。他们用他来防止受试者互相感应。\"
颜殊快速记录着这些信息：\"所以如果我们想潜入，首先需要避开或制服这个'哨兵'。\"她转向埃米尔，\"你能'看'到警卫换班时间吗？或者监控死角？\"
男孩再次闭眼，这次时间更长。当他睁开眼睛时，金色纹路在他瞳孔周围形成一圈奇异的光环：\"早上六点...只有两个人...监控在东角有盲区...三分钟...\"说完便精疲力尽地倒在奶奶怀里。
克莱门检查埃米尔的草图：\"天才。这改变了整个计划。如果我们从后山这条小路接近，利用黎明时分的光线干扰监控，可以——\"
\"等等，\"颜殊打断他，\"我们真的要这么做？正面闯入一个高度戒备的实验设施？就我们几个？\"
\"不是我们，\"韩默轻声说，\"是我一个人。\"
房间里的目光全部转向他。韩默感到药效开始完全发挥作用，那种被外界噪音淹没的感觉终于退去，留下一种奇怪的清明：\"哨兵能阻断Gene-x信号，但前提是他能感知到携带者。如果我用抑制剂把能力压到最低，再配合林医生的神经屏蔽器，或许能溜进去不被发现。\"
\"太冒险了，\"颜殊反对，\"你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
\"不，我很熟悉，\"韩默苦笑，\"刚才的闪回...我认出了一些走廊和房间。我可能在那里待过，在早期实验中。\"他转向克莱门，\"你说你妹妹是早期受试者...她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2016年9月。\"
韩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和我记忆空白的时间段吻合。Gene-x项目可能就是从'白鸽诊所'开始的。\"
艾谢女士突然用土耳其语激动地说着什么，埃米尔翻译：\"奶奶说...如果你们要去...她认识一个医生能提供装备...还有假证件...\"
克莱门考虑片刻，点头：\"我们需要至少一周准备。监控模式、人员排班、逃生路线...\"他看向韩默，\"还有你必须学会完全控制那种'共振'，否则一靠近哨兵就会暴露。\"
当晚，韩默站在后院仰望星空，试图用林秀琴教的冥想技巧梳理那些混乱的感知。药物帮他筑起了墙，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每次服药后，能力反弹得更加猛烈。
颜殊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杯热茶：\"决定好了？\"
\"没有选择，\"韩默接过茶杯，\"每次闪回都像是拼图的一块。白鸽诊所可能是理解Gene-x起源的关键。\"他犹豫片刻，\"而且...我感觉到那里有什么在'召唤'我...就像某种频率共振...\"
颜殊皱眉：\"这听起来不像科学解释。\"
\"自从我的dNA被重写，'科学'这个词就需要重新定义了。\"韩默试图微笑，但失败了，\"如果我失控...如果我变得像那个哨兵...\"
\"你不会。\"颜殊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会确保抑制剂和屏蔽器随时可用。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克莱门不是唯一有后援的人。\"
她拿出手机，展示一条加密信息——来自林秀琴的同事，一位在维也纳工作的神经科学家，愿意提供紧急医疗支援。
\"还有这个，\"颜殊调出另一张图片，\"艾谢女士联系的医生提供的。诊所污水处理系统的图纸。如果一切出错，这是最不可能被监视的逃生路线。\"
韩默惊讶地看着她：\"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克莱门提到他妹妹开始。\"颜殊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不相信巧合。埃米尔恰好感应到白鸽诊所，克莱门恰好有亲人死在那里...这太像设计好的。\"
韩默想起那些闪回中模糊的面孔：\"你认为有人在引导我们去那里？\"
\"或者有人在等我们自投罗网。\"颜殊收起手机，\"这就是为什么我安排了额外的安全措施。林医生给了我一个紧急联络方式——某位'了解Gene-x内幕的前研究员'。\"
夜风吹动树林，发出沙沙声响。韩默突然抓住颜殊的手：\"听。\"
远处传来极细微的引擎声，不是汽车，更像是...无人机。两人迅速退回屋内，叫醒其他人。
\"我们被发现了，\"克莱门迅速穿戴装备，\"渡鸦一定有办法追踪Gene-x信号，即使有屏蔽器。\"
埃米尔突然尖叫一声，抱住头：\"好多声音！他们要来了！\"
韩默感到那种熟悉的压力再次在颅骨内积聚——但这次不是来自他自己的能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某种能产生Gene-x频率共振的设备，故意刺激他们的神经信号。
\"声波武器，\"克莱门咬牙道，\"他们想逼我们出去。\"
颜殊快速分发装备：\"后门走，穿过树林。车停在两公里外的谷仓。\"
艾谢女士却出人意料地摇头，指向地下室：\"不，我们留下。\"她拿出一把老式猎枪，眼神坚定，\"你们走。我和埃米尔引开他们。\"
\"不行！\"韩默反对，\"太危险了！\"
\"他们想要的是你们，\"老妇人用生硬的德语说，\"我和孙子只是普通人。\"她露出狡黠的微笑，\"而且...这是我的家。\"
克莱门似乎最先理解她的计划：\"你们装作无辜的房东，收留了几个可疑的租客。我们逃跑的方向会引开追兵。\"
埃米尔突然抱住韩默，在他耳边轻声说：\"地下二层西侧...有个银色房间...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引擎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争论了。克莱门带领韩默和颜殊穿过厨房后门，消失在夜色中。身后，艾谢女士打开前门，用土耳其语高声咒骂着，仿佛在驱赶不速之客。
三人沿着预先勘察的小径疾行。韩默的感官在Gene-x干扰波的影响下高度敏感，他能听到至少三个方向的脚步声，还有某种低频嗡嗡声，像是大型设备运转。
\"声波发射器，\"克莱门喘息着解释，\"范围有限，我们很快就能——\"
一声爆炸震动了地面。安全屋方向腾起橘红色的火球。
\"埃米尔！\"韩默转身就要往回跑，被颜殊死死拉住。
\"相信艾谢女士，\"她声音颤抖但坚决，\"她有计划。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克莱门检查了爆炸方向：\"控制性爆破，不是导弹。他们想活捉，不是杀死。\"他示意继续前进，\"谷仓有备用车和装备。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联系他们。\"
韩默最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方向，内心某种声音告诉他埃米尔还活着——他能模糊地感觉到男孩的存在，像是远方微弱的电台信号。更奇怪的是，他同时感知到另一个存在，来自完全不同的方向，像是某种...呼唤。
\"白鸽诊所，\"他喃喃自语，\"有什么在那里等着我们。\"
颜殊调整背包中的医疗设备，眼神坚定：\"那么我们就去会会它。\"
三人消失在奥地利边境茂密的松林中，背后是逐渐远去的警笛声和火光，前方则是更多未解的谜团——关于Gene-x的起源，关于他们各自过去的真相，以及那个被称为\"哨兵\"的怪物与韩默之间神秘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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