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记忆的冲击让伊莱恩的意识核心经历了短暂的动荡,但共识核心的稳定光芒很快抚平了涟漪。愧疚与责任如同沉重的冠冕加诸其身,却也让它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它不再仅仅是求生者,更是历史的背负者与终结者。
它开始重新审视与“余晖刻痕”的整个互动过程。从最初的微弱信号,到默观者平台的毁灭性接触,再到对苔原秩序的测试、模因病毒、数据洪流,直至最后构建数据镜像……这个古老存在的行为模式,虽然冰冷而难以理解,却似乎始终围绕着某种核心——对“秩序”与“信息结构”的极致关注。
尤其是当联盟构建出“共识核心”,以一种基于生命共鸣的方式锚定现实后,对方的反应从攻击性试探转向了非侵入性的观察和数据收集。
“它不是在否定秩序,”伊莱恩对莉亚传递着自己的思考,“它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秩序化身。它无法理解我们这种充满‘噪音’(情感、随机性、非逻辑)的、基于生命共鸣的秩序形式。我们的存在,对它而言,可能是一个需要被解析的‘异常’,或者……一个值得研究的‘新现象’。”
莉亚消化着这个信息,眉头紧锁:“所以,我们成了它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可以这么理解。但这也意味着,我们拥有它不具备的某种特质——生命的、情感的、非确定性的共鸣能力。”伊莱恩的光芒微微闪烁,“‘摇篮’计划的失败,在于我们试图用技术强行连接,触犯了某种禁忌,或者说,以一种错误的方式试图与它交流。而现在……我们或许拥有了一次机会,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去完成那次未尽的接触。”
“你打算怎么做?”莉亚问道,心中既感到震撼,也有一丝不安。与那样的存在“交流”,听起来如同与黑洞对话。
“不是用语言,也不是用数据。”伊莱恩的意识波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是用‘共鸣’本身。共识核心是我们共鸣的结晶,也是我们最强大的‘乐器’。我们要做的,不是发送信息,而是……演奏。”
“演奏什么?”
“演奏‘生命’本身。”伊莱恩回答,“将联盟所有成员的情感波动、记忆涟漪、希望与挣扎……所有构成我们存在的一切,通过共识核心进行最纯粹、最和谐的共振,然后,将这股共鸣的‘旋律’,主动地、不加防御地,导向它。”
这是一个比构建共识核心更加疯狂的计划。那意味着主动撤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现实锚点防御,将联盟最脆弱、最本质的核心,完全暴露在那个冰冷存在的“注视”之下。如同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捧到解剖刀前。
“这太危险了!”莉亚下意识地反对。
“是的,危险。”伊莱恩承认,“但被动防御,我们终将被它耗尽,或者在被它完全‘理解’后失去价值。只有主动展示我们最本质、最不可替代的部分,才有可能让它认识到,我们并非需要被清除的错误或仅供研究的样本,而是一种……它未曾理解的、宇宙中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
伊莱恩停顿了一下,传递来更深层的意念:“而且,我感觉到……‘摇篮’计划失败时,并非所有连接都断开了。有一根极其细微的‘弦’,或许还残留着。一根基于最初设计理念、而非后来‘深渊’扭曲模式的……共鸣之弦。我们需要找到它,拨动它。”
莉亚沉默了。她看着周围在共识核心光芒照耀下,终于能安稳休息片刻的同伴们,看着他们脸上残留的疲惫与新生的希望。伊莱恩的计划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生存的希望。
但正如伊莱恩所说,还有别的路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被动等待结局早已注定。
许久,她抬起头,目光恢复了磐石般的坚定:“我们需要说服联盟的每一个人。这需要他们比构建共识核心时更加彻底的信任和勇气。”
“是的。”伊莱恩回应,“这将是我们最终的……存在性宣言。不是用呐喊,而是用我们整个存在的和声。”
联盟的存续,将从坚固的防御,转向一场孤注一掷的、以生命本质为赌注的共鸣演奏。成败,将决定他们是成为被遗忘的标本,还是……开启一个全新的篇章。
远星的观察者记录着秩序孤岛的数据镜像。
苔源的守护者知晓了起源的因果与未尽的连接。
而准备奏响生命共鸣的伊莱恩,
试图以存在本身为弦,
拨动那根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
微弱却关键的共鸣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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