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再一次被传达到斜坡工事后方。沉重的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十六个崭新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钢卷，如同被送上祭台的牺牲品，被缓缓推上了释放轨道。它们是工业文明的愤怒，是人类智慧最简单、最粗暴的体现。
坡顶的火力再次变得稀疏，士兵们严格执行着命令，迅速退入两侧，将中央那一百米宽的舞台，彻底让给了即将登场的主角。
坡底，踏着S3力丧尸残骸冲锋的尸潮，已经逼近了斜坡的中段。它们密密麻麻，如同地狱里涌出的黑色蚁群，即将吞噬这道人类的防线。它们的嘶吼声汇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然而，就在此时，一种诡异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寂静，突兀地降临了。
那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一种意志层面的强行扭转。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指令，如同最精准的电磁波，瞬间扫过了这片战场上的每一头丧尸。
正在向上疯狂攀爬的尸潮，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的动作是如此的整齐划一，仿佛一部正在高速运转的巨大机器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所有丧尸，仿佛收到了神谕的信徒，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一百八十度，转向！
它们那空洞的、嗜血的眼眸，不再盯着坡顶，而是转向了来时的路。前一秒还是悍不畏死的冲锋，后一秒，就变成了仓皇而决绝的撤退！
这绝非溃败，因为其中没有任何混乱。每一头丧尸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奔逃，却又诡异地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没有发生任何踩踏。这是一场由S5尸王在千里之外亲自微操的、堪称完美的战术后撤！
指挥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它……它竟然在指挥它们逃跑？”一名年轻的参谋喃喃自语，话语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苏裕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明白了。S5尸王在用三十万炮灰和十头S3级精锐的代价，彻底摸清了“清道夫”计划的底细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止损。它在用空间，来换取时间，用暂时的后撤，来瓦解人类这致命的一击。
“钢卷，释放！”苏裕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反而多了一丝急促。
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咔哒！”
电磁锁扣弹开的声音，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
三十六个钢铁巨兽，开始了它们的第二次狩猎之旅。
“轰隆隆隆隆——”
雷鸣再次炸响！但这一次，它们面对的，不再是迎面而来的靶子，而是一片正在飞速逃离的、蠕动的背影！
这使得这场屠杀，变得更加残酷，也更加……低效。
一个巨大的钢卷，沿着斜坡滚滚而下。它的前方，是一片惊慌失措的S1丧尸。这些丧尸拼尽全力地向下奔跑，但它们的速度，又如何能快过在重力加速度下不断叠加动能的钢铁磨盘？
钢卷追上了它们。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沉闷而粘稠的爆裂声响起。那不再是正面碾压的瞬间爆碎，而是如同被压路机从背后追上一样，丧尸的脊椎被率先压断，整个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卷入钢卷之下，然后被挤压成一滩模糊的血肉。黑色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如同被踩爆的颜料管，向着前方喷溅而出，涂满了它们前方同伴的后背。
这是一场追逐式的碾压，一场钢铁对血肉的无情收割。三十六个钢卷，如同三十六台巨大的、从天而降的联合收割机，在斜坡这片“麦田”里，收割着名为“丧尸”的“庄稼”。
然而，S5尸王的战术撤退，以及上一轮炮击留下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出它们致命的影响。
一个钢卷在高速滚动中，猛地撞入了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弹坑。它的动能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它并没有被卡住，而是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从弹坑的另一侧猛地跃起，在空中翻滚了半圈，重重地砸在斜坡上。这剧烈的颠簸，让它的速度锐减，也让它的滚动轨迹发生了偏移，歪歪斜斜地冲向一旁，最终提前耗尽了动能，卡在了一堆被炸碎的土块之间。
另一个钢卷，则因为碾压了太多逃窜的丧尸，表面被一层厚厚的、滑腻的血肉浆糊所包裹。当它滚到之前被S3力丧尸鲜血浸染的区域时，猛地一个打滑，像一辆失控的汽车，在斜坡上横向漂移了十几米，虽然依旧碾死了大量的丧尸，但其向下的冲击力却被大大削弱。
更多的钢卷，则是因为斜坡上堆积的、上一轮留下的残肢断臂和破碎尸骸，导致滚动不够顺畅。它们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势不可挡，而是在颠簸和跳动中，不断地损失着宝贵的动能。
尽管如此，这依旧是一场惨烈的大屠杀。钢卷最终还是冲下了斜坡，冲进了那片正在后撤的尸潮之中，犁开了三十六道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
当最后一个钢卷也耗尽动能，缓缓停下时，战场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寂静。这一次，钢卷仅仅向前推进了不到一百米，便被尸潮和复杂的地形所阻碍。
“报告司令！”数据分析员的声音很快响起，带着一丝遗憾，“根据初步估算，敌军本次伤亡……约在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
这个数字，放在任何一场人类战争中，都足以载入史册。但在这里，在见识过第一次那摧枯拉朽般的三十万斩获之后，这个数字，却代表着一种战术上的失败。
S5尸王，用它那惊人的指挥和迅捷的反应，还有越来越不光滑的斜面，成功地将“清道夫”计划的战果，削弱了三分之一。
指挥部内，气氛有些沉闷。
苏裕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被弄得一塌糊涂的斜坡上。弹坑、尸骸、凝固的血浆、破碎的混凝土……那曾经光滑平整的绝望之坡，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死亡沼泽。
“它在用最小的代价，破坏我们的战场。”苏裕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它知道，只要这片斜坡不再光滑，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的工兵指挥官，目光锐利如刀。
“司令，我们……”工兵指挥官正想说些什么。
“命令，”苏裕直接下达了指令，“立刻派出一个工兵营，携带工兵铲，前往t-77防御段，清理斜坡，填平弹坑。”
此言一出，整个指挥部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苏裕。
派人出去？去那片刚刚经历了血肉磨坊的、尸臭熏天的斜坡上？虽然丧尸主力已经后撤到了五百米开外，但谁能保证它们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那简直就是把活生生的士兵，送到屠宰场里去！
“司令，这太危险了！”作战参谋忍不住劝阻道。
苏裕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坚定不移：“我知道危险。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如果我们不修复斜坡，下一波进攻，我们就只能用人命去填。现在，是修复它的最好时机。”
他走到工兵指挥官面前，用一种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丝解释的语气说道：“时间紧迫，现在最要紧的是效率。听着，到了那里，不要管那些恶心的东西。直接把那些零碎的丧尸尸体，用工兵铲推进弹坑里，用它们来填充。多余的尸体，也不用费力运走，尽可能地平铺在斜面上，用工兵铲压实。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让斜坡，尽可能的平整。”
他拍了拍那位工兵指挥官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去吧。告诉你的弟兄们，在进行作业时不要怕。坡顶上，两个重机枪营，一个狙击手营，以及所有的迫击炮单位，会为你们提供全程的火力掩护。任何敢于靠近三百米警戒线的丧尸，都会被第一时间撕成碎片。你们的背后，有整个第二集团军群在看着你们。”
工兵指挥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苏裕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恐惧，瞬间被一股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所取代。
他猛地挺直了胸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保证完成任务！”
很快，一个满编的工兵营，如同逆流而上的勇士，缓缓进入了那片刚刚凝固的血肉地狱。
刺鼻的腥臭味如同实质的墙壁，让许多年轻的士兵当场就弯腰呕吐起来。他们的眼前，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景象。黑色的血液汇成了溪流，破碎的肢体和内脏随处可见，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涂上了一层代表死亡的、暗红色的油彩。
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握紧手中的工兵铲，在那片由丧尸尸骸铺就的大地上，开始了与时间的赛跑。
坡顶上，无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如同忠诚的守护神，为这群在死亡之上重建希望的勇士们，构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钢铁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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