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碎琼记
陌尘的案头多了几样物事。
青玉瓶中插着百花仙子赠的\"四季不败枝\"，案角摆着嫦娥送的\"月露凝香盏\"，就连窗边都悬了一串瑶姬亲手编的\"五色梦铃\"。每有微风拂过，铃音清越，满室生香。
孙悟空每次进屋，都要对着这些物件龇牙咧嘴。
\"师兄！\"这日他又蹭到书案前，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面，\"这破树枝招虫子！\"
陌尘头也不抬：\"那是仙葩，不招虫。\"
\"那这杯子总漏水！\"
\"月露盏盛酒自凝，本就不是用来喝水的。\"
孙悟空噎住，金眸一转，突然指向窗边的铃铛：\"这个总该扔了吧？半夜响个不停，吵得人睡不着！\"
陌尘终于搁下笔，银眸淡淡扫来：\"你睡在偏殿。\"
——离这铃铛隔了三重院落。
孙悟空理亏词穷，气得耳朵直抖，一把抓起案上的玉镇纸：\"那我把它——\"
\"放下。\"
两个字，轻得像雪，冷得像冰。
孙悟空僵在原地。陌尘极少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上一次还是他大闹天宫时。
\"……师兄为了这些外人送的玩意，凶我？\"他声音发紧，尾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陌尘揉了揉眉心：\"悟空，别闹。\"
\"我闹？！\"孙悟空突然炸了毛，金箍棒\"唰\"地现于手中，\"好！我这就让它们统统消失！\"
棍风扫过——
\"啪！\"
青玉瓶碎成数瓣，四季枝萎地成灰；月露盏被一棒敲裂，琼浆汩汩流出；五色梦铃更是被罡风绞得粉碎，彩线零落如残蝶。
陌尘霍然起身。
\"孙悟空。\"
连名带姓，寒意彻骨。
孙悟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慌了：\"师、师兄……我赔你更好的……\"
陌尘不再看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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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陌尘闭门不出。
孙悟空在院外转了无数圈，从门缝里塞过桃子、塞过新摘的星星草、甚至塞过自己最宝贝的毫毛变的金玫瑰，全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第四日，菩提祖师看不下去了。
\"痴儿。\"老者叹息，\"你可知他为何生气？\"
孙悟空蹲在石阶上，尾巴缠着脚踝：\"因为砸了东西……\"
\"非也。\"祖师摇头，\"尘儿幼时在雪原流浪，饥寒交迫中连块糙饼都舍不得吃尽。后来虽修仙道，却最厌奢靡浪费——你毁的不是礼物，是旁人珍重心意。\"
孙悟空耳尖一抖，突然想起陌尘擦拭月露盏时专注的神情，修剪花枝时微扬的唇角……
——师兄分明是喜欢的。
金箍棒\"当啷\"落地，他扭头就往山下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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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畔，嫦娥正在采莲，忽见一道金光疾驰而来。
\"大圣？\"她警惕地后退半步，\"若是为陌尘上仙的事，小仙早已……\"
\"教我制盏！\"孙悟空劈头盖脸道，\"要月露凝香的那种！\"
嫦娥：\"……啊？\"
百花谷中，百花仙子被突然冒出的毛脸雷公嘴吓得险些摔了花锄。
\"四季不败枝怎么种？\"孙悟空攥着一把种子，急吼吼道，\"现在种什么时候开花？\"
织女宫里更是一片鸡飞狗跳——齐天大圣揪着七彩云锦不撒手，非要学\"最复杂的编法\"。
众仙起初惊愕，后来竟渐渐生出几分感动。
\"大圣若真想学，\"嫦娥递过一团月华凝成的玉泥，\"需先静心。\"
向来毛躁的猴子竟真坐下来，学着揉捏那冰凉的材料。玉泥割得他掌心渗血，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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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七日，陌尘的门被轻轻叩响。
\"师兄。\"
门外的声音小心翼翼，还带着点鼻音。
陌尘不语。
\"我……我重新做了。\"
沉默片刻，门开了一条缝。
孙悟空捧着个歪歪扭扭的玉盏，盏壁厚薄不均，还沾着血迹，里头却盛着盈盈月华；一株刚抽芽的绿枝栽在裂了缝的瓦盆里，嫩叶上还滚着晨露；最可笑的是那\"五色铃\"，线头乱窜，活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
\"丑死了。\"陌尘道。
孙悟空耳朵一颤，却听\"咔嗒\"一声——师兄接过那堆破烂，放在了窗边阳光最好的位置。
\"师兄……\"他眼睛一亮。
\"手。\"陌尘突然抓住他血迹斑斑的爪子，敷上药膏，\"下次再受伤，就别进门了。\"
孙悟空傻笑起来，变回原形窜上他膝头：\"那师兄多摸摸，好得快！\"
——得寸进尺，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番外·完）
番外·双生劫
三星洞的晨钟已经七日未响。
孙悟空找遍了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甚至闯了幽冥地府，却始终寻不到陌尘的踪迹。他的神识扫过三界，却像被什么生生切断了一般，感应不到半点师兄的气息。
直到第八日，他在极北之地的寒渊深处，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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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渊之下，终年飘雪。
孙悟空破开结界冲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冰窟中央，陌尘半倚在玄冰榻上，白发凌乱地散落，素来整洁的衣袍被撕开半边，露出脖颈与锁骨上刺目的红痕。更可怕的是，他怀里竟搂着个黑发红袍的男子，那人亲昵地贴着陌尘的颈窝，修长的手指正抚弄着他散开的衣带。
\"师……兄？\"
孙悟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陌尘抬眸，银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悟空？\"
那黑发男子闻声回头，露出一张与陌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染着妖异的红，唇色如血。他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哟，小猴子找来了？\"
金箍棒\"嗡\"地一声砸了过去！
\"轰——！\"
冰窟剧震，黑发男子却轻巧地避开，反手一挥，一道血色屏障挡在陌尘身前：\"脾气真大。\"
\"你对他做了什么？！\"孙悟空目眦欲裂，金眸几乎滴出血来。
\"你猜？\"男子低笑，指尖暧昧地划过陌尘的锁骨。
\"够了。\"陌尘突然开口，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别吓他。\"
孙悟空如遭雷击：\"师、师兄……你护着他？\"
陌尘沉默片刻，轻叹：\"他是我的魔道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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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陌尘为对抗天道，曾斩出半魂修炼魔功。后来本体沉睡，分身却生了灵智，独自游走三界。此番陌尘失踪，正是为寻回这缕失控的分魂。
\"所以这些痕迹……\"孙悟空盯着陌尘颈间的红痕，喉咙发紧。
\"寒毒反噬罢了。\"陌尘拢好衣襟，\"他在替我疗伤。\"
黑发分身却突然凑近，在陌尘耳垂上咬了一口：\"说谎。明明是你主动抱我的。\"
\"闭嘴。\"
\"偏不。\"分身笑得恶劣，转头对孙悟空道，\"小猴子，你家师兄修的是无情道，偏偏对我这个'邪魔外道'纵容得很，你说奇不奇怪？\"
孙悟空的金箍棒再次举起，却被陌尘一把握住：\"悟空，他是我的一部分。\"
——伤他即是伤我。
后半句未出口，孙悟空却懂了。他踉跄后退两步，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自己找了七天七夜，生怕师兄遭遇不测，结果人家正和\"自己\"耳鬓厮磨？
\"好……很好。\"他惨笑一声，\"原来是我多余。\"
转身时，冰窟顶端的万年玄冰\"咔嚓\"裂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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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尘起身要追，却被分身拽住手腕：\"让他去。\"
\"松手。\"
\"怎么，心疼了？\"黑发男子贴上来，红眸如血，\"你我都清楚，那小猴子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陌尘银眸骤冷：\"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分身低笑，\"我就是你心底最见不得光的那部分——你想摸他的尾巴，想把他锁在身边，甚至想……\"
\"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分身舔了舔嘴角的血，反而笑得更加愉悦：\"打得好。再多碰我几下？\"
疯子。
陌尘甩开他，化作流光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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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渊之外，风雪漫天。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却不知该往哪儿去。耳边不断回放着那人的话——
\"主动抱我\"、\"纵容得很\"、\"你猜我们做了什么\"……
心脏像被钝刀来回割着，疼得他几乎握不住金箍棒。
\"悟空。\"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悟空浑身一僵，没有回头：\"师兄不必解释。\"
\"他故意气你的。\"陌尘落在云头，\"分身继承了我所有恶念，最擅玩弄人心。\"
\"那痕迹呢？\"孙悟空猛地转身，\"也是假的？\"
陌尘沉默了一瞬：\"寒毒发作时，我意识不清。\"
——这便是承认了。
孙悟空的金瞳一点点暗下去：\"师兄说过，他是你的一部分。\"
\"是。\"
\"那他的欲望……也是你的？\"
风雪骤停。
陌尘的长睫上落了碎雪，银眸深不见底：\"你想问什么？\"
\"我……\"孙悟空攥紧拳头，突然不敢听答案。
\"他想要你。\"陌尘轻声道，\"但我不允许。\"
云海之下，黑发红袍的身影悄然隐去，只余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番外·完）
番外·同榻眠
斜月三星洞的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陌尘的寝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淡淡的梅香浮动在空气中。床榻上，两道身影交叠而卧——白衣银发的本体闭目沉睡，而黑发红袍的分身却支着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陌尘的一缕白发玩。
\"别闹。\"陌尘眼也不睁，声音里带着倦意。
分身低笑，红眸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这就睡了？那小猴子今日可是气得不轻。\"
\"……明日再说。\"
\"你倒是心大。\"分身俯身，薄唇几乎贴上陌尘的耳垂，\"他若知道我们同床共枕，怕是要掀了这三星洞的屋顶。\"
陌尘终于睁开眼，银眸淡淡瞥他：\"你是我，我是你。同榻而眠，有何不可？\"
\"装什么正经。\"分身嗤笑，手指滑过他的锁骨，\"白日里我碰你一下，你打得我可疼。\"
陌尘抓住他作乱的手：\"睡觉。\"
\"偏不。\"分身变本加厉，整个人缠上来，黑发与白发交织在枕上，\"既是一体，你躲什么？\"
陌尘被他闹得无法，索性翻身将人压住，一把扯过锦被将两人裹紧：\"再动，便把你收回神识。\"
这威胁果然有效。分身撇撇嘴，终于安分下来，只是手臂仍环在陌尘腰间，像个固执的树袋熊。
窗外，一道金光悄然而至。
孙悟空蹲在房檐上，金眸透过窗缝死死盯着榻上交叠的身影。他原想来找师兄道歉，却不想撞见这一幕——
黑发分身的指尖正摩挲着陌尘的后颈，唇边噙着餍足的笑，而自家师兄竟纵容地闭着眼，任由对方搂抱。
\"咔嚓。\"
一片瓦被捏得粉碎。
榻上的陌尘骤然睁眼，银眸直直望向窗外：\"悟空？\"
孙悟空扭头就跑。
---
后山的瀑布轰鸣如雷。
孙悟空蹲在潭边的大石上，把手中的桃子捏得稀烂。金眸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溅上的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大半夜的，跟桃子较什么劲？\"
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孙悟空猛地回头，见那黑发分身倚在树下，红袍松散，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上头还有几道可疑的红痕。
\"你！\"孙悟空的金箍棒瞬间在手，\"离我师兄远点！\"
分身不躲不闪，反而凑近几分：\"怎么，只许你肖想，不许我碰？\"
\"胡说什么！\"
\"装傻？\"分身轻笑，\"你每次看他练剑时，尾巴翘得比天高；他摸你头时，耳根红得能滴血；就连现在——\"他忽然伸手，指尖点向孙悟空心口，\"这里跳得这么快，是为什么？\"
孙悟空如遭雷击，竟忘了躲闪。
冰凉的手指隔着衣料按在他胸膛上，分身的红眸近在咫尺：\"承认吧，你也想这样缠着他，不是吗？\"
\"我……\"
\"悟空。\"
清冷的声音打破僵局。陌尘不知何时出现在潭边，白发如雪，在月光下几乎透明。
分身收回手，遗憾地咂舌：\"扫兴。\"
孙悟空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个筋斗翻到陌尘身后：\"师兄！他、他……\"
\"他逗你的。\"陌尘无奈，\"回去睡觉。\"
最后一句是对分身说的。黑发男子哼了一声，化作一缕红烟没入陌尘眉心。
潭边只剩两人。
沉默良久，孙悟空才闷声道：\"师兄以后……别让他出来了。\"
\"为何？\"
\"他……他那样……\"孙悟空急得尾巴乱扫，却说不出口。难道要承认自己嫉妒得快发疯？
陌尘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说的那些，是假的。\"
\"那痕迹呢？\"
\"寒毒罢了。\"
孙悟空还想再问，却见陌尘转身走向竹林：\"明日早起练棍。\"
——这是不打算继续谈了。
---
翌日清晨，孙悟空顶着一对黑眼圈撞开陌尘的房门：\"师兄！我想明白了！\"
榻上的陌尘正在系衣带，闻声回头：\"想明白什么？\"
\"不管那破分身怎么闹……\"孙悟空攥紧拳头，金眸灼灼，\"师兄最喜欢的毛茸茸肯定还是我！\"
陌尘系带的手一顿。
窗外，晨光熹微。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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