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锐锋堂‘幽影’任务。血级。地点启王朝西境。”
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进入启境，气息全开。吸引降凌月锁定。”
“一路推进，遇敌则杀。遇到武将小队，三支，尽殁。”
“又遇雷暴，武帅初期。断其左臂，遁走。”
“磐石要塞。赵磐守将，武帅中期。”
“破‘玄龟吞海’军阵，斩副将三人。”
“守军炮击覆盖，无效。”
“赵磐亲自出战，地脉聚灵未成。”
“随后紫方至，武宗中期。”
“空间禁锢，神识搜魂，夺走《外相凝聚法门》传承。”
“星陨寂灭……”
尚枳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那双异色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属于上一次轮回终末的冰冷虚无感一闪而过，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湮灭一切痕迹。”
每一个冰冷的词语，都如同一块沉重的寒冰，狠狠砸在林柠的心上。
她听着尚枳用最简练、最残酷的语言，描述着那条通往“湮灭”的血路，描述着那些在“上一次”时间线里尸山血海的战斗，描述着那最终降临的、无可抗拒的毁灭……
当她听到“星陨寂灭……湮灭一切痕迹”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抓着尚枳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
仿佛再次看到了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空洞。
尚枳的讲述戛然而止。
她看着林柠惨白如纸、充满了巨大恐惧和混乱的脸，平静无波，仿佛刚才讲述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就是这样。”她最后说道，声音平淡得令人心寒。
“死亡，如你所见，再次降临。轮回，如你所感，再次重启。”
她微微用力，挣脱了林柠紧抓的手，目光扫过林柠失魂落魄的脸庞，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缓缓补充道——
“至于葬龙渊的冰……那是季沧行的问题。与我无关，也与你探寻的‘这一次’无关。”
冰冷的陈述，残酷的真相。
轮回重启了。
但这一次，林柠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棋子。
她带着对上一次“湮灭”结局的深刻恐惧，带着对尚枳这条血路的冰冷认知，站在了这重置的起点。
前路，是再次通往磐石要塞的杀戮之路，还是……未知的变数？
……
山涧的风突然变得凛冽，卷起几片枯叶在两人之间盘旋。
林柠的手指还悬在半空，保持着抓住尚枳手臂的姿势，指节因为方才的用力而泛着青白。
尚枳那句冰冷的“湮灭一切痕迹”还在她耳边回荡，与记忆中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空洞重叠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
“不行！”林柠猛地摇头，声音比山风更尖锐。
“你不能再去！”她再次上前一步，几乎要撞进尚枳怀里，眼中燃烧着比上次更炽烈的恐惧与执念。
“我看到了！紫方真人出手的时候，那片空间——”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那些画面太清晰了——星光湮灭的恐怖威压，连灵魂都要被撕碎的虚无感，还有最后时刻……那个站在毁灭边缘的模糊身影。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这句话突然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轻得几乎被风声淹没，却带着比所有嘶吼都更沉重的分量。
林柠自己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仓皇地别过脸，不敢看尚枳的眼睛，却又固执地挡在她面前，像只炸毛的幼兽。
尚枳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枯叶落在她肩头，又被山风卷走。
眼中倒映着林柠狼狈又倔强的侧脸，那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熔心坳的灰烬，铁皮屋的质问，还有此刻这句意外的挽留……无数个轮回中，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的死亡，记得要拉住她。
不过，她很快恢复平静，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贪恋这些东西。
“不要忘了——”尚枳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如铸剑崖的寒铁。
“我是你的仇人。”
但这次，这句话失去了往日的锋利。
它卡在两人之间，像个苍白的仪式，连山风都能吹散。
林柠猛地转回头，眼中的水光在夕阳下折射出破碎的金色：“我知道！”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但你说过死亡不是终点！你说过会重启！可这次——”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自己袖口的衣料。
“这次不一样！相比于上次，太慢了……如果……如果下次不重启了呢？”
尚枳沉默地看着她。
栖云涧的水声突然变得很响。
“我不会死。”最终她说道，语气罕见地缓和了些许。
“这次不同。”
她抬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在指尖轻轻一晃：“易容潜入。”
又翻出一枚闪烁着空间符文的玉符：“短距传送。”
最后指向腰间横刀：“只破坏节点，不恋战。”
每个词都像是一块浮木，被精准地抛向即将溺水的林柠。
“天机盘东南节点，防御最弱。”尚枳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明日的天气。
“子时轮值交接，有二十七息空隙。”她顿了顿。
“我会回来。”
最后四个字重若千钧。
林柠的指尖松开了衣襟。
她盯着尚枳手中的面具和传送符，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成不安的涟漪。
尚枳从不说谎，也不做无谓的安慰。
这样详细的计划，这样精确的计算，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分量。
“……二十七息？”她哑声确认，喉间还带着哭过后的紧绷。
“足够。”尚枳将面具覆在脸上，五官瞬间扭曲变化，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戍边士兵模样，连气息都变得浑浊平庸。
“我不是去复仇。”她最后看了眼林柠，易容后的眼睛依然冷静得可怕。
“只是去……完成一件事。”
山风卷着最后一片落叶掠过两人之间。
林柠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拽下自己腰间一枚玉坠，粗暴地塞进尚枳手里：“带上这个。能……能挡一次神识探查。”
“……是我上次用任务积分换的。”她解释道。
她的耳尖发红，像是懊恼自己的软弱，又像是不甘心就这样妥协。
但终究，她退后了一步，让开了通往山门的石阶。
尚枳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坠，上面还残留着林柠的体温。
她没有道谢，只是微微颔首，将玉坠收入怀中最贴近心口的暗袋。
转身时，易容后的嘴角似乎极轻地动了一下，像个未成形的笑容。
暮色中，那道身影很快隐没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但这一次，林柠站在石阶上，看着尚枳离去的方向，手中紧握的墨鳞不再颤抖。
二十七息。
她会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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