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尖锐的紧急集合命令，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硬生生划破了猛虎营临时驻地上空那层凝固如铅的死寂。
不到五分钟，指挥部前方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
这不是一支军队，更像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幽魂。
全营所有幸存的连长、排长、班长，凡是还能站起来的战斗骨干，全部在这里了。他们身上还缠着来不及更换的绷带，作战服上浸着干涸的、发黑的血渍，混合着硝烟与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他们眼神麻木，空洞地望着前方，像一群在狂风暴雨中迷失了方向的孤狼。失败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重压，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在他们的正前方，停着一辆装甲步战车。三个人，站在指挥车顶部的平台上，三道身影的站位，形成了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副师长赵凯，如同一尊浇铸的铁塔，站在最中央。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左手边，站着一个陌生的海军少校：李舟。那个被他们营长亲手“请”走的家伙。
此刻，他穿着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洁净海军作战服，神情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这支败军之师与他毫无关系。
而最让所有军官心脏骤停的，是第三个人。
他们的营长，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猛虎”，骆定疆，正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脸色惨白地站在副师长赵凯的身后。
他低着头，甚至没有勇气与台下任何一个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对视。
这诡异、压抑的站位，让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台下开始出现压抑不住的骚动。
“怎么回事？营长他……”
“那个海军……他怎么跟副师长一起来了？”
“看营长的脸色，出大事了……”
窃窃私语声在队伍中蔓延，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疑与不安。
赵凯上前一步，沉重的军靴踏在车顶的金属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疲惫、迷茫的脸。
他没有说任何空洞的安抚，也没有讲任何大道理，而是用一种冰冷声音，直指他们心中最痛的地方。
“猛虎营的弟兄们，我是副师长赵凯。”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打了一场败仗。一场惨败！”
“我们流了血，死了人！我们身边最好的战友、兄弟，就这样战死在了异国他乡！”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胸口。许多士兵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们攥紧了拳头，身体因为屈辱和愤怒而微微颤抖。
赵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先将他们从麻木中打醒。
“但是！”赵凯的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帝国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伽梵王宫叛军的那帮杂碎，还在他们的乌龟壳里苟延残喘！死去的弟兄，还在等着我们报仇！”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盖着最高密级印章的战时命令文书，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那张纸，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宣告审判的旗帜。
“经Gdc联合指挥中心及第一空降师师部研究决定！”
“即刻起，解除猛虎营营长骆定疆，于本次‘王宫突袭’作战中的一切指挥权！”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道命令被副师长亲口宣读出来时，那份震撼还是让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的营长，被解职了？
在战场上，阵前换将？！
骆定疆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步战车的车顶，才没让他当场倒下。他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赵凯没有理会台下的哗然，继续用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宣读。
“任命，海军少校李舟，为第一空降师直属特战旅，第211特战猛虎营，战时副营长！接替骆营长的本次战役指挥权，全权负责并指挥，后续所有作战行动！”
“此令！”
最后两个字，赵凯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权威。
他收起命令文书，目光重新锁定台下那一张张错愕、怀疑、难以置信的脸。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赵凯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强硬，“李舟少校，是Gdc联合指挥中心特批，从海军借调来的指挥奇才！他的能力，得到了联合指挥部和师部的双重认可！”
“我，赵凯，用我的军衔和荣誉向你们保证！”
“他，能带领猛虎营，洗刷耻辱！”
“他，能带领猛虎营，把龙昭的战旗，插上伽梵王宫的屋顶！”
“他，能带领猛虎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命令宣读完毕。
全场，陷入了死寂。
各级军官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他们呆滞地看着台上那个陌生的海军军官，看着他那年轻得过分的面孔，看着他那平静得让人心慌的眼神。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三秒。
“嗬……”
前排，一个胳膊上缠满绷带，半边脸都被熏黑的壮硕班长，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他所在的班，在第一波进攻中，十二个人，只活下来他一个。
他死死盯着台上的李舟，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射出一种绝望的、疯狂的光。
“坚决服从命令！！”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胸腔里所有的憋屈、所有的绝望、所有的不甘，以及对复仇最原始的渴望，全部化作了这几个字，嘶吼了出来！
这一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粒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坚决服从命令！！”
“坚决服从命令！！！”
“坚决服从命令！！！！！！”
一个又一个班长、排长、连长，他们抬起头，挺起胸，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跟着发出怒吼。
吼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直冲云霄，震得整个营地的地面都在嗡嗡作响。
他们大多不认识李舟。他们甚至不相信李舟。
但他们相信副师长，相信那份来自最高指挥部的命令！
更重要的是，他们支持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能带领他们打赢的希望！一个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骆定疆的胸口。
他听到这声音了，这是他最熟悉的，属于猛虎营的声音。
可这一次，这声音，不再是为他而响。
骆定疆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最后一丝血色也从他的脸上褪去，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空了灵魂。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不仅是在战场上，更是在他引以为傲的军心上。
吼声渐渐平息，突然，队伍中，侦察连连长谭烈川猛然出列。
他快步跑到指挥车前，面对着李舟，双脚“啪”地一声并拢，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他的声音，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清亮而决绝。
“报告副营长！”
“第211特战猛虎营，侦察连连长谭烈川，向您报到！”这一声“副营长”，叫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谭烈川的表态，如同在全营所有军官心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是骆定疆最锋利的一把刀，是整个猛虎营战术能力最强的连长。他的归附，代表着猛虎营最核心的战斗力量，已经接受了这次权力的更迭。
谭烈川没有放下敬礼的手，他抬着头，直视着李舟的眼睛，继续大声说道：“之前的失败，我侦察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请求，带领侦察连，担任下一次进攻的尖刀！为猛虎营，扫清一切障碍！”
“就算是死，我们侦察连，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是投名状。也是一个龙昭军人，在失败后，寻求救赎的唯一方式。
李舟迎着他那炙热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他从赵凯手中，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扩音器，走到了车顶平台的最前端。全场目光，瞬间聚焦于他一人之身。
李舟没有像赵凯那样声嘶力竭，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平淡，但通过扩音器的放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营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耳中。
“谭连长，我接受你的请求。”他对谭烈川说道。
“但不是现在。”
接着，他环视全场，目光从一张张或期待、或怀疑、或麻木的脸上扫过。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的兵。也不管你们服从命令，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于无奈。”
“从现在起，你们是我的兵。是猛虎营的兵。”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不带任何修饰。
“我，李舟，在这里只向你们保证一件事。”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这场仗，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我们把龙昭帝国的旗帜，插上伽梵王宫的最高处。”
“要么，我陪你们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
没有虚伪的鼓动，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句冷酷到极点的承诺。
一句将自己的性命，与全营官兵捆绑在一起的军令状。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从心底涌起。
或许……他真的可以？
话音刚落，李舟的目光重新锁定台下的谭烈川。他那平静的眼神里，陡然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机。
“谭烈川！”
“到！”谭烈川下意识地再次挺直了身体。
“现在！给你十分钟！集结你连里，所有还能战斗的精锐！到营指挥部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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