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飞艇的另一端，甲板上的人群渐渐散开。
小杰靠着栏杆，望着下方缓慢推移的广阔森林和海浪，莫里最后那一刻诡异出现的方式依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为莫里能及时赶到并且顺利通过考试感到由衷的高兴，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但这份开心并未持续太久，就像退潮后露出礁石，另一种更沉重、更滚烫的情绪迅速翻涌上来——那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不甘心。
莫里做到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
他不仅拿到了猎物的号码牌，完成了任务，更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将那个显然极为难缠的猎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尤其是最后那个随意挥手的动作，轻松，冷静，甚至带着点……不屑？
那画面与他自己在森林中的遭遇形成了尖锐到刺眼的对比。
他想起自己被打翻在地，脸颊紧贴着冰冷的泥土，浑身剧痛，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费力地抬起头，只能看到西索离去的、毫无破绽的背影。
而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是对方如同施舍般丢下的、原本就属于他自己的号码牌。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再次攫住了他。
莫里在面对绝境时，是猎人，也是更高明的逃脱者。
而自己，却只能趴在地上，接受“施舍”，眼睁睁看着“猎人”从容离去。
同样的考试，不同的结局。
小杰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在这火焰深处，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正在沉淀下来。
他看到了差距，并非仅仅是力量上的，更是某种……在绝境中求胜的方式与意志上的差距。
酷拉皮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小杰的沉思：“小杰。”
小杰肩膀微微一颤，仿佛刚从深水中浮出。
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挂上了平时那种开朗的笑容，虽然显得有些勉强：“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
下方依旧是无尽的林海与蜿蜒的海岸线，飞艇平稳地航行着，似乎要永远这样飞下去。
“距离最终试验的会场还有很长一段路。”
酷拉皮卡平静地说道，目光却敏锐地落在小杰身上。
小杰看着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绿色，低声回应：“嗯。”
短暂的沉默后，酷拉皮卡再次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我们能够来到这里，都是你的功劳。”
小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试图用笑容冲淡气氛的沉重：“别那么说嘛……”
“小杰……”酷拉皮卡却没有让他敷衍过去，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身旁的同伴。
“你在第四次试验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了顿，措辞谨慎却一针见血，“当我们汇合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的表情……怪怪的。和之前不一样。”
小杰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转回头，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缓慢移动的云层，仿佛能从那里找到答案。
“我的猎物……是西索。”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本来……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真的抢到了他的号码牌。”
回忆起那短暂的成功，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微弱的光，但迅速黯淡下去，
“但是……却被另外一个人跟踪了。中了那个人的毒箭……我自己的号码牌，也被抢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才继续道：
“后来……西索杀了那个人，替我抢回了号码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庆幸，只有屈辱，
“他说……是暂时‘借’我的。我坚持不要……却被他一下就打倒了。”
小杰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
“他说……‘等你有本事打我时，再收回去’。”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针，再次刺穿他的自尊，“当时……我连拒绝他的施舍……都做不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但他立刻猛地抬手，用力将它擦掉，仿佛厌恶这份软弱的证明。
酷拉皮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一旁，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支持。
“哈哈……”小杰试图用干笑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之后……我觉得很丢脸，所以心情才变得很低落。
因为……真正了解到了自己能力的不足。”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紧握的双拳，那里面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攥着他全部的不甘和决心。
“所以，在心里就有一个念头……很希望能帮谁一点忙，做点什么也好……”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因此，在我药效退除后，就到处去找你们了。”
酷拉皮卡将手轻轻放在小杰的肩上，语气无比真诚：
“小杰，我和雷欧力，都是因为你，才能来到这里的。”
他的目光温暖而有力，“真的谢谢你。”
小杰抬起头，对上酷拉皮卡的目光，对方眼中的信任和感激像暖流一样驱散了他心中最后的阴霾。
他摇了摇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且充满力量的微笑。
“哪里……我才要向你们道谢。”
雷欧力粗犷的嗓音打破了这边的宁静，他大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罕见的、不太好意思的认真神情。
“喂！你们两个！”
他挠了挠后脑勺，视线在小杰和酷拉皮卡之间游移，最后有点别扭地定格在甲板的地板上，
“那个…第四场考试…我那点分数，说白了就是靠你们俩帮忙。”
他的脸颊有点发红，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尤其是最后关头，不然我早就被淘汰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猛地抬起头，眼神异常认真地看着两位同伴：
“我欠你们一个人情！真的！以后不管你们遇到什么事，只要喊一声，我雷欧力绝不含糊！”
小杰看着雷欧力那副既认真又有点滑稽的模样，原本沉郁的心情不由得又散开了一些，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用力点头：
“嗯！”
奇犽独自靠在飞艇尾舱的栏杆上，银发被高空的气流微微拂动。
他望着窗外似乎永不变化的景色，猫眼里看不出情绪，但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他并非真的平静。
飞艇仍在平稳航行，下方的风景缓慢推移，仿佛时间也变得悠长。
莫里无声地走近，停在一步之外，同样望向窗外。
飞行船正航行在一片蔚蓝之上，看不到尽头。
“有什么事情吗？”
奇犽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带着他特有的、故作轻松的疏离感。
莫里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奇犽看似放松实则绷紧的背脊上。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只是同样望向那片广袤的蓝色，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平稳：
“你不过去跟他们呆一块吗？”
奇犽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轻嗤，听起来像是自嘲，又像是无所谓：
“哪里不都一样吗？反正……”
他顿住了，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只是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视线垂向下方的万米高空。
莫里沉默了片刻。他想起失美乐湿地里，这银发少年出手狠辣利落，却也记得他被小杰那纯粹信任的目光看得愣住的模样。
他想起陷阱塔底，奇犽看似不耐烦却始终没有真正抛下另外几人。
“那里，”
莫里朝小杰他们的方向微微偏了下头，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也不带任何评判，
“看起来比较暖和些。”
奇犽猛地转过头，猫眼惊讶地瞪大了一瞬，随即眯起，像是被看穿了什么，又像是没料到莫里会说出这种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扭回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吵死了。我一个人待着挺好。”
莫里不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陪着奇犽一起看着下方缓慢移动的地平线。
过了一会儿，就在莫里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奇犽极轻地、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地说了一句：
“……谢了。”
莫里目光微动，没有看向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奇犽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双手插回口袋，又变回了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回去了。”
他说着，率先转身朝舱内走去，脚步看似随意，却比刚才轻快了些许。
莫里看着他的背影，也迈步跟了上去。
飞艇继续向前，航程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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