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炭火静静燃烧。
此前派去云州查探秦家底细的探子正在回禀:
“半年前,秦毅就已将自家庶女交由武定伯送入京,以此为礼,结交京中权贵,谋求进身之阶。他与武定伯往来多年,近日来京上任,举家迁至。”
晏鹤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镇纸,眸光深不见底。
“至于长公主殿下……当年被蔡春带去云州城,以三百两的现银卖给了在云州只手遮天的秦家,成了秦家的童养媳。本定在下月,秦儒守及冠礼后,二人便需成婚。但……”
探子话音变得艰涩,面具下的脸绷得紧紧的。
“说。”晏鹤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厉。
探子不敢再迟疑,硬着头皮道:“但那秦儒守与何家庶女暗通款曲,嫌恶殿下至极,不愿娶她。每每有人提及这桩婚事,他便会恼羞成怒,变本加厉地羞辱殿下!”
探子攥紧了拳头,几乎是咬着牙往下说:“让她……吃泔水桶里的馊食!顶着果子当靶心,供他们兄弟取乐投掷!逼迫她在地上驮着他跪爬……这些都还算小的!”
“他甚至,在学堂里叫上一群人,让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她衣裳上肆意写字作画!还让人将那些写了污言秽语、画了不堪图样的布料撕扯下来!美其名曰……要‘保留佳作’!”
“更在寒冬腊月,剥去她御寒的衣物,将只着薄衫的她推入冷池……只为叫来一群人,看她一身湿透、狼狈挣扎出丑的模样取乐!”
晏鹤川闻言,面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已然翻涌着杀意。
探子不敢停,将所查到的,事无巨细地禀报出来。
从她三岁被锁进不见天日的柴房,用锁链镣铐束缚;到稍大些被当成牲畜般驱策打骂;再到豆蔻年华遭受那等非人的、极尽羞辱的折磨……
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地摊开在晏鹤川面前。
“这些……还只是旁人能看得到的。在无人窥见的角落里,殿下指不定还受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磋磨欺辱。”探子越说越气。
侍从陆清在一旁听着,眼底带着不齿:“当真无耻至极!便是廷振司审问十恶不赦的重犯,也绝不屑用此等辱人、毁人的下作手段去对待一名女子!”
光是听着这些描述,晏鹤川便觉浑身都冷得刺骨。
她分明最是怕疼,最是怕黑,却被生生丢进那不见天日的囚笼。将她所有的生机与微弱的希冀,一点点剥离、碾碎。
她是如何捱过那一个个恐惧的日夜?又是如何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凌虐中,挣扎着活到了今日?
他仿佛能听见,隔着十三年的光阴,那无助的小小身影独自在那漆黑之地,惊怕惧哭,绝望不已。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极力压抑着心底那滔天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
他神色越发阴郁,挥手让探子退下后,起身朝外走去。
檐外雪落得正大,陆清连忙抓起衣桁上的玄色大氅,撑开伞追了上去:“王爷去何处?”
“廷振司。”晏鹤川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入漫天风雪之中。
*
廷振司的牢狱深处,潮湿的气味里混着血腥。
灯火昏黄摇曳,将墙壁上挂着的各种狰狞刑具映照出扭曲的影子。
刑架上,秦儒守脸色死灰,他已然力竭,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气声。
一名手法老辣的内侍监刻意用着最钝的刀,面无表情地将他施以宫刑。
滚烫的参汤被强行灌下,吊着他的一口气,让他清醒地感受着那非人的、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生生行刑至天明。
而秦毅,当日被寻到时,他还在酒楼里与新结交的贵人们推杯换盏、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
一连几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秦毅始终不明所以。
直到今日被拖来行刑室,路上听闻是崇明王亲自点名要见的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莫非是崇明王要亲自提点他?
直至他被粗暴地推入室内,抬起头看清刑架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时,秦毅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连滚带爬地扑在地上,磕着头:“王爷!臣实在不知犯了何事,得罪了王爷啊!求王爷开恩!饶了犬子吧!”
“真金白银地将先帝的亲生骨肉买入秦府,还说不知犯了何事!”陆清站在晏鹤川身侧,怒火中烧,手已按上腰间剑柄,恨不得立刻要了他的命!
晏鹤川端坐于高椅之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寒潭般的深邃眼眸,冷冷地俯视着脚下匍匐在地的秦毅。
秦毅被陆清的话语一震,猛地抬头,脸上是极度的惊骇:“先……先帝骨肉?此事断是子虚乌有!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臣!王爷明鉴啊!”
他矢口否认,声音尖利。
晏鹤川的声音不高,带着寒意,一字一句砸下:“不知?那你府上安歌,从何而来?你好好与本王解释解释。”
秦毅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辩解:“她……她自幼便在我秦家,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丫头。下月就可与我儿成亲……”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意识到他们所言何意。
他惊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颤音:“她……她怎可能是公主?”
当年昭王府的小郡主不是和王妃一起死在京中那场大乱了吗?
他看着晏鹤川眼中那看死物般的森冷杀意,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王爷!王爷饶命!臣若知晓她是公主,便是给臣十万个胆子,臣也不敢啊!臣买她时,只当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请王爷明察啊!”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晏鹤川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冰寒:“且不论她是公主之尊。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被你秦家以权谋私,买入府中,囚禁打骂,肆意凌辱十三年!你亦是犯了大黎律!”
上位者那浑然天成的威严与凌厉杀意,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压下。
秦毅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浑身发抖:“王爷息怒!王爷息怒!臣……臣——”
“险些忘了。”晏鹤川忽然收敛了外放的怒意,甚至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微微倾身,目光森冷如同寒刃,落在秦毅身上。
“本王这,可是有秦家公子……亲自为您备下的一份‘厚礼’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名狱卒面无表情地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的秦毅从地上架了起来。
另一名狱卒走到墙边,取来了一根带着倒刺的、浸在浓盐水桶里的带刺的藤鞭。
“秦大人,可要好好收下他这一片孝心。”
喜欢岁玉暖请大家收藏:(m.xinbayixs.com)岁玉暖新八一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