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沛然看着眼前的女子,明媚大方,从容有度,分明曾处那深渊十三年不得出,如今重返高位,一双眸子仍是这般澄澈,未有戾气。
心性绝非等闲。
安歌见她心诚志坚,心想自己在京中也不能事事都赖着崇明王府,不能没有可帮衬之人,有人欣然自荐,自己又何须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安歌还是留了个心眼,她轻轻笑了笑,认真地问着:“可你不知我是什么人,你就想追随我?”
“殿下于云州时所经之事,臣女略有耳闻。臣女斗胆问殿下,您好不容易出了那囚笼,可还愿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话语未有丝毫怯意,用词恭敬,却也在展现着自己的胆魄。
安歌有些诧异她会大胆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些:“你说这些,不怕我生气?”
“若那些过往成了不该提及的忌讳,那殿下起初便有了弱点。臣女信殿下心胸,若是会因此动怒,那在臣女提及与您交易之时,您就该赶臣女出府了。”
何沛然有她的把握。
安歌看着她这副直言不讳的样,倒是很贴她的心意。
“我不愿做任人宰割的羔羊,那何小姐呢?可愿做后宅里的笼雀?”安歌漫不经心地捧着一旁的茶,拂去了一些浮沫,轻轻抿了一口。
“臣女不愿,”她铿锵有力地应着,“不瞒殿下,臣女起初是想换父亲回府,以此博得在父亲心中的好感,可令自己与母亲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些。可臣女见了殿下之后反悔了。”
安歌微微眨了眨眼,等着她的下文。
“臣女知殿下定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广袤天地,羽翼折了,骨血仍在便可重生,臣女……信殿下是雄鹰!”
雄鹰……
安歌闻言,眉眼弯着笑了笑,她看着眼前少女那双坚毅的眸子,恍惚间又想起了秦徽音。
耳畔似响起了她的声音:“阿娘曾说,鹰可飞得很高很高,可越过高山湖泊,可振翅翱翔于天地之间,骁勇无畏,来去自由,乘风而行。我们来日,也可以成为像鹰一样的人吗?”
我们也可以成为像鹰一样的人吗?
安歌心中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看着眼前同样无畏的少女,缓缓道:“何小姐,结盟愉快。”
待何沛然与她说完自己所知之事后出了崇明王府。
晏鹤川才从另一房间走了出来。
他一直都守在另一间屋子里,她们二人的谈话,他也尽数听了去。
何沛然说,在严居最后一位夫人逝世的前一月,在秦徽音去严居府上的第五日,严府特地为庆贺叶书荣凯旋而大办了一场花宴。
各家女眷公子皆受邀而往。
那日何沛然被何轻然戏弄,被酒水撒到了衣裳,去往后院更衣之后出来,走错了路,那日严府里宾客繁杂,她无意间看到了在假山之中举止亲密的二人。
更像是,那男子胁迫着女子所为。
她未敢多看,只匆匆躲到一旁不敢探出头,男子不知为何兴致全无,发着怒喊人来将女子押走:“将露槿娘子押回房中,好生看好,若再叫她逃了,你们也别活。”
女子离开时满脸泪痕,待何沛然回了席中,过了许久后才见到叶书荣,便是在后院里的那名男子。
何沛然知晓露槿便是秦娘子,父亲因何轻然在府中一口一个“秦徽音”,难得呵斥于她:“往后没有秦徽音,只有露槿。”
安歌不再装着那长公主的姿态,单手捧起那茶盏,拂开茶叶,一大口将茶水饮尽。
晏鹤川朝她走来,看着她鼓着脸大口咽着茶。在他面前,她的举止越发我行我素,他知晓这是已然在接纳自己作为她家人的表现,心中甚是开怀。
安歌心底里却闷闷的,要扳倒叶书荣何其容易,如今大黎的兵权,有大半都在叶家的手中,叶太后也正是因此,才有着与晏鹤川抗衡的勇气。
如今要扳倒叶家,就需找到他们戕害先帝、以假皇子登基的确切实证。
光凭秦徽音那一纸血书难以为凭,已死之人无法出堂为证。
看出她神色里所苦恼之事,晏鹤川出声道:“雄鹰可不能气馁。”
安歌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无神地盯着屋外:“我又没翅膀,王兄别拿这个取笑我了……”
“那本王会慢慢教歌儿,如何生出自己的羽翼。”
温润如玉石轻动的清冽声音落入耳畔,安歌目光落在了他的俊脸之上,他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心安慰着。
安歌却是用着这耷拉的眼皮,无神的目光望着他这张俊脸,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见她丧气的模样换成盯着自己,不解发问。
安歌感受到他大掌抚着自己的发心,温柔顺着,脑海中却不知不觉想到了苍崖。
他是否也用着这样的动作顺着苍崖的头发。
耷拉着的眼皮猛然睁了开,无神的目光也仿佛受到了惊吓。
她在想什么?
她匆匆忙忙从椅子上站起,连晃了两下头将那些不该闯入的画面晃掉。
“没事!我先回房了!”
留下晏鹤川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休沐了两日后,一众学子皆回到了松风书院。
安歌提着书箧下了马车,便瞧见了早已立在院门一旁,同样提着书箧等着她的何沛然。
何沛然本在石山学堂就读,石山学堂坐于京郊之外的一座山顶,学子只有零星几人,教书先生也只有一人,来此的学子多是无心仕途,只想寻一处世外之地安心求学的人去。
何沛然是被父亲强行送到的石山学堂,只因何轻然不愿与她在一处。
可石山学堂一去只能半月归一次家,她担忧母亲在家中处境,故而曾求父亲让自己回京,哪怕不学也无事。
却被父亲以花了钱怎有不学之理而拒下。
因这些时日母亲身子越发差,她才固执辞学回府中侍疾,却也因此挨了一顿家法,跪了三天的祠堂。
她的名帖本没被放入松风书院,是昨日安歌特意将何沛然的名帖送了一遍松风书院,理由是,安歌需要一个陪读。
褚青林等了好几日的入学小考也终于来了。
这两日的休沐,本就是让众人回家好好备考,今日裴景之准备考察一下众人当下才识几何、资质如何。
第一门是书画,院中摆着数盆绿梅,学子们各找角度作画并题诗一首。
褚青林以为,自己与兄长,在这一众不成气候的家伙中,拿裴景之手中的甲等定是轻而易举!
待展示之时,一众学子的画作摆在一起,各自结伴观赏过去,何沛然的那幅画最是引人注目。
未像褚青林那般浓墨重彩,只深浅得当的线条与那晕染得恰到好处的颜色,寥寥数笔,便将那绿梅跃然纸上,远观栩栩如生,凑近一看才可看出未用过多笔墨堆砌。
“何沛然,甲等。”
裴景之欣赏着点了头,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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