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北极车票,血迹已经干了,边缘卷起。窗外的风还在吹,铁皮屋顶响个不停。床脚那半张设计图被风吹到了墙角,背面的“危楼”两个字朝上。
阿辞躺在那里,眼睛睁着,像是在等什么。
我没有动。芯片还在耳机盒里,贴着胸口。衣柜底层的泡面箱我没再碰,就让它压着那张染血的车票。现在我知道了,0723不是巧合,是编号,是他被标记的方式。
我从包里拿出首饰盒。打开的时候,手指没有抖。两枚袖扣并排躺着,铂金色,表面有细小划痕,其中一枚边缘沾着暗红,像锈,又不像。
我把盒子放在桌上,推到灯下。
光打在金属上,反出一点冷。
“你说你是阿辞。”我开口,声音很平,“那你看看这个。”
他转过头,视线落上去的一瞬,呼吸变了。
他的手抬起来,像是要碰,又猛地收回去。脖子上的筋跳了一下。
“这是……我的东西?”他问。
“你记得吗?”
他没回答,只是盯着。瞳孔缩得很小。
我伸手把袖扣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和之前画过图纸的口红放在一起。两枚对称,像某种凭证。
“霖氏大厦R组,访客证上的图案,和这个一样。”我说,“穿黑衣服的人,戴这种袖扣。他们来的时候,你会听见蜂鸣,芯片会热。你说过的。”
他的肩膀开始发紧。
“可你现在穿着我的旧t恤,睡在我的床上,喝我煮的面汤。”我看着他,“你说你是阿辞。那这个呢?它属于谁?”
话落的瞬间,他突然抬手。
啪——
首饰盒被打翻,撞在桌角,盖子弹开。一枚袖扣飞出去,砸在吊灯支架上,发出一声脆响。灯晃了一下,光影跟着乱颤。
墙上出现了影子。
一道斜线,接着是横梁,再往上,是尖顶的轮廓。线条清晰,像被勾勒出来的一样。
霖氏总部的剪影,正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他整个人往后退,背抵住床头,呼吸急促。手指抠进床垫缝里,指节泛白。
“别看。”他低声说,“别让他们看见。”
“没人在这。”
“他们在看。”他抬头盯我,眼神发直,“摄像头藏在灯里,话筒在插座后面。每次我靠近这扇门,信号就会增强。他们会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甚至心跳快了几下。”
“那你现在怕什么?”
“怕你信那个穿西装的人。”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怕你以为他是真的,我是假的。我不是装的,苏晚,我没有骗你。我记不清过去,但我记得你开门时的样子,记得你教我用洗衣机,记得你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这些事,顾晏辞不会做,也不会记得。”
“可你刚才打了盒子。”
“我不敢碰它。”他喘着气,“一碰到,脑子里就有声音。一个男的,说话很慢,说‘第七百二十三号,记忆锚点出现偏移,准备重启’。然后我就想站起来,想走,想回到那个房间。但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找不到我了。”
他说完,整个人软了一下,靠在墙上。
我低头看他抓着我的手,还在抖。
“你有没有想过,”我慢慢说,“也许你本来就是阿辞?顾晏辞才是他们给你的的名字?”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次他们来,我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站姿、语气、走路的方式,全都变了。就像有人在我身体里按了开关。但只要你在,我就还能感觉到自己还在。”
“那现在呢?你是谁?”
他闭上眼,又睁开。
“我想是阿辞。”他说,“可我不知道能当多久。”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窗户咯吱响。墙上的影子晃了晃,像大楼在动。
我起身走到墙边,拿起那半张设计图。背面的字还在:**危楼**。
我把纸翻过来,对着灯。
承重轴偏移三度,地基深度不够,结构异常。这不是普通的建筑失误,是故意留下的漏洞。一旦遇到强震或者爆破,整栋楼会在三十秒内塌陷。
而RL-0723项目,正是霖氏集团去年立项的总部改建工程。
我把它折好,塞进衣袋。
转身时,发现阿辞不见了。
我心头一紧,环顾四周。
他不在床边,不在桌前。
我走向厨房,没人。卫生间门开着,也没人。
最后我看到床底露出一角衣角。
我蹲下身,掀开床帘。
他蜷在里面,双臂抱住膝盖,脸埋进去。后颈的胎记露在外面,颜色比平时深,像是充了血。
“阿辞。”我轻声叫。
他不懂。
我又叫了一声。
他慢慢抬起头,眼睛红了。
“他们快来了。”他说,“我感觉到了。芯片在发热,耳朵里有嗡嗡声。这次不一样,上次是警告,这次是定位。他们会直接破门进来,把我带走。”
“那我们就走。”
“走不了。”他摇头,“他们知道我会去哪里。北极不行,医院不行,连这里……也会被监控。除非我能彻底变成阿辞,彻底忘记顾晏辞的存在。可我不会当普通人,我不知道怎么躲,不知道怎么换身份,不知道没钱的时候去哪吃饭。”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你能教我吗?”他抬头看我,眼里有泪,“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教我怎么当阿辞好不好?告诉我泡面要放多少水,衣服怎么叠,下雨天怎么收被子。告诉我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闭嘴。求你……我不想再穿那件西装,不想再坐在办公室里听他们说‘执行程序’。”
我没说话。
他伸手拉住我的袖子,“如果你不教我,我就只能回去。他们会给我打针,让我忘掉你。然后下次见面,我会站在高楼上看你,像看一个陌生人。”
风停了一瞬。
吊灯不再晃,墙上的影子也静了下来。
我伸出手,把他从床底拉出来。
他蹭着地爬出来,膝盖上有灰。我拍了拍他的裤腿,然后从桌上捡起那枚没撞到灯的袖扣。
我放进他手里,合上他的手掌。
“泡面要放三分之二碗水。”我说,“衣服叠成方块,不然占地方。下雨前要看天气预报,晾衣绳要收。笑不用刻意,你本来就会。还有——”
我顿了顿。
“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你不是实验体,也不是工具。你是谁,由你自己定。”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袖扣,很久。
然后他松开手,让袖扣滚到地上。
另一枚还在吊灯支架上卡着,没掉下来。
我走到门口,把门反锁。
回身时,他站着没动,但肩膀松了一些。
我坐到床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走过来,坐下。
我们都没说话。
他靠在我肩上,体温有点高。我摸了摸他的后颈,胎记还是烫的。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雷,又像爆炸。
他身体一僵。
我搂住他。
“我在。”我说。
他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
楼下传来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停住。
屋里的灯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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