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下这卯时梧桐叶尖上的清露,便可无恙!”
须发皆白的须弥真人从梧桐树后的石洞中御风而来,轻盈地悬停在众人面前。
他左手挽着拂尘搭在肩头,右手托着一只白玉瓶,瓶中缭绕着一缕缕白气。
他微微一笑,稍一运力,玉瓶便缓缓飘向穆楚楚。
楚楚恭敬地欠身行礼,接过玉瓶,仰头饮下。那清露如甘泉般滑过她的五脏六腑,瞬间驱散了方才幻境中的不适。
“前辈可是须弥真人?您一直居住于此?”
鹿鸣齐眼中满是惊喜。
“正是,年轻人,今日相见是缘,我且赠你们几句箴言……”
他轻轻抬手,峰顶微风拂过,五枚水蓝色玉玦从四面八方飘来,悬停在他掌心之上。
玉玦齐聚,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真人,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吗?”
鹿鸣齐正欲伸手去取玉玦,穆楚楚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缘法自然,天道轮回,不追过往,不贪未来。”
须弥真人言毕,手掌一翻,五枚玉玦裹着水蓝色光芒,分别挂在了五人的颈间。
随后,他微闭双眼,盘腿而坐,口中低吟,一串字符缓缓飘出,最终凝成五句话:天倾地仄墟宇隳,列宿归垣劫自弭,潜龙在渊待良机,玄枢启钥溟洞彻,缘法循轨无咎誉。
话音落,他猛然睁眼,拂尘一挥,五句话化作五缕流光,没入五人颈间的玉玦中。
五人微怔时,须弥真人已悄然不见。
穆楚楚手心沁出了冷汗,这一切与幻境中是如此的相似,难道刚才幻境中的一切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如此说来,她这是重生了?
回到了两年前?
来不及细想,她匆匆御气进入石洞中,只见洞中乱石嶙峋,蛛网斑驳,根本无人居住的痕迹,若不是颈间的玉玦在,仿佛须弥真人从未来过一般。
“据传须弥真人已臻化境,能隔空驭物,瞬息万里,此言非虚!”
鹿鸣齐紧随其后,敬仰中又夹着一丝看不透的东西。
恰此时,他耳中传音石闪烁。
“兄长,可是父亲召我们归家?离家已逾一月,金乌梧桐下苦修多日,更获须弥真人赠玉玦,确是时候返程了。”
鹿离的剑光一闪,好几网蛛丝当场坍缩在了石壁上,十几只蜘蛛举着断丝骂骂咧咧撤退:“家人们谁懂啊!刚拉好的家又被砍了!”
八条腿愣是跑出了十六种凌波微步,集体钻进乱石缝里。
“确实该回去了……等会儿我们去云门,搭乘御风船回家吧!”
鹿鸣齐似乎有话未说出口,他瞥了楚楚一眼,又望向修远,眼中闪过一丝隐忍。
“这样我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我左鼻孔已经闻到红烧肉的香气,右鼻孔接收到了烤灵鸡的焦香!”
晏昭喉咙里发出开水壶沸腾的咕咚声:“修炼到辟谷期?那是对美食的亵渎!”
她闭上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没错!虽然羲和峰的灵力充沛,对我们的修炼大有帮助,但光靠吸收灵气,总觉得胃里寂寞难耐,以前总觉得应该把丹田修炼成无底洞,现在发现胃才是真的无底洞啊!我大概是就算修炼到极致,也戒不掉这口腹之欲吧!”
鹿离笑着接过话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穆楚楚却在努力回忆刚才的幻境。
如果自己真的重生了,那么鹿鸣齐接到的传音绝不仅仅是让他回家那么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他的父亲鹿则毅已暗中筹谋,欲在月后鸩杀六岁幼帝杜宜,颠覆杜氏皇权。
这场权力崩塌的祸根,早在二十年前杜清和之乱时便已埋下。
那时先帝杜璆初登帝位,其弟杜清和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直取京师。
仓皇间,杜璆不得不传诏千里之外的穆、晏、鹿三大世族勤王——穆家灵力最纯正,晏家善谋,鹿家掌着边境几万兵马。
三族联军星夜兼程,在皇城将破之际堪堪杀到,血战七昼夜方将叛军逼入云墟绝地。
自此杜清和裂土称帝,与灵墟之境隔境对峙,而灵墟朝堂却迎来更凶险的困局。
鹿则毅当年统帅的六万铁甲,战后尽数驻守京畿要冲。
当杜璆惊觉兵符已难调动鹿家军时,三族鼎立的朝局早已铸成。
此后十年,这位帝王既要压制云墟边境的叛乱余烬,又得周旋于三大世族之间,直至灵力枯竭形如槁木。
更致命的是,五位皇子接连暴毙,有传言都是被鹿则毅所谋,但查来查去还是无疾而终,最终只剩还在襁褓中的杜宜延续国祚。
三年前太初殿那场临终托孤,实则是杜璆最后的帝王心术。
他当着晏灵均、穆承宇的面,将传国玉玺推向鹿则毅:“孤以山河赠鹿卿,惟愿善待杜氏血脉。”
这突如其来的禅让,惊得鹿则毅伏地叩首至额间渗血:“臣若存僭越之心,当受五雷殛顶之刑!”
满朝文武只见忠肝义胆,唯有晏穆两家家主窥见,那日之后鹿家暗卫已悄然接管禁宫十二卫。
朝阳穿过太和殿的蟠龙金柱,在汉白玉丹墀上投下三道狭长阴影。
鹿则毅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光晕中流转,左侧晏灵均的象牙笏板泛着冷玉般光泽,右侧穆承宇的鎏金剑匣却始终未曾开启——这三道影子看似并立,实则早已被鹿家的权势拧成扭曲的形状。
“楚楚妹妹,你的纸鸢挂在我家院子的桃树上了,我去拿下来给你!”
十四岁的鹿鸣齐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纯真笑容,如春风般烙印在穆楚楚的媚眼里。
“多谢鸣齐哥哥。”
她屈膝行礼时,听见自己新戴的翡翠耳坠发出碎冰轻碰的声响。
散学时分,鹿鸣齐解下腰间缀着约灵珠的锦囊,指尖不经意擦过穆楚楚及腰发梢,指尖不由得微颤。
谁人不知穆鹿两家小辈自幼同习骑射,晏家幺女甚至将及笄礼的簪花赠予鹿家庶女,三家的少年少女春日共放风筝,冬夜同吟诗词,那份情谊,就连御花园的繁花都要逊色几分呢!
穆楚楚接过鹿鸣齐递来的纸鸢,那纸鸢散发着沉水香的幽雅气息,绢面上绣着的并蒂莲似乎蕴含着某种温暖的力量,让她的掌心微微发烫。
“快看,前方便是云门了!这些御风船真是炫酷至极!”
晏昭兴奋地拉着穆楚楚,指着云门悬停港上排列整齐的御风船,尖叫着欢呼。
鹿鸣齐也满脸笑意地望着她,穆楚楚却有些恍惚地顺着晏昭手指的方向望去,脸色忽红忽白。
她不禁怀疑,这一切究竟是幻境还是重生?
眼前这个温柔的鹿鸣齐,又怎会变成日后那个疯魔之人?
幻境中的那个身影,分明有着鹿鸣齐的面容,却又是那般狰狞可怖!
鹿鸣齐未能捕捉到楚楚面色的异常,走在另一侧的晏修远,却似乎早已发现了她的心事,眼角也随她染了些许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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