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嘉禾国际中心A座,二十三楼。
整层楼只剩下“启创传媒”项目二组的区域还亮着几盏孤零零的灯。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咖啡的酸馊味,还有中央空调不知疲倦送出的、带着滤网尘埃的干燥暖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仿佛与这片被deadline扼住喉咙的方寸之地隔着一层无声的玻璃罩。
陈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策划案文字上移开,落在了不远处墙角那台老旧的多功能复印机上。它像一头沉默的、蹲伏在阴影里的钢铁巨兽,通体灰白,边角有些许磨损掉漆的痕迹,控制面板上的按键字迹也已模糊。此刻,它处于休眠状态,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电源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颗凝固的血珠。
这是他今晚必须完成的最后一项工作——将厚达一百多页的项目最终方案复印五份,装订整齐,明天一早就要呈报给客户。一个简单、枯燥,却耗时的体力活。
他端着已经冷掉的咖啡杯,起身走了过去。脚下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跳动的声音。
按下复印机的电源开关,机器内部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和齿轮转动的轻响,控制面板的屏幕亮起,显示着待机界面。预热需要一点时间。
陈远打了个哈欠,靠在旁边的文件柜上,百无聊赖地等着。目光扫过复印机上方贴着的、已经泛黄的操作须知和行政部门手写的“节约用纸”提醒。机器侧面,贴着一张印有内部维修电话的标签,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嗡……”
预热完成,发出了一声稍显冗长的提示音。
陈远将一沓方案原件放在自动送稿器上,设置好份数:5,纸张:A4,浓度:标准。然后按下了那个硕大的、绿色的开始键。
“滋——咔嗒、咔嗒……”
熟悉的嗓音响起。扫描头的灯光带在玻璃板下匀速移动,发出稳定的运行声,随后是纸张被吸入、吐出,以及墨粉附着、定影加热的细微声响。一张张复印件被整齐地堆叠在出纸托盘上。
一切正常。
陈远稍微放松了些,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借此抵抗汹涌的睡意。
第一份很快印完了。他拿起复印件,随手翻看了一下,检查有无卡纸或印歪。内容清晰,排版正确,和他电脑里的最终版一致。
他将复印件放在旁边的整理台上,机器自动开始复印第二份。
“滋——咔嗒、咔嗒……”
噪音依旧。陈远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眼皮越来越沉。
忽然,他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声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是机器故障的那种异响,而是……节奏?对,是节奏。原本均匀的“滋——咔嗒、咔嗒……”声,中间似乎插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杂音。像是指甲在粗糙表面轻轻刮过,又像是……一声极其短暂、被压抑的叹息,混杂在机械的运行声中,稍纵即逝。
陈远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那台复印机。它依旧在平稳地工作着,出纸托盘上,纸张一页页地增加。
是幻听吗?太累了?他甩了甩头,继续看手机。
第二份印完。他再次拿起检查。依旧正常。
第三份开始。
这一次,他刻意留心去听。
“滋——咔……嚓……咔嗒……”
又来了!就在纸张被送稿器吸入、扫描头移动的间隙,那微弱的、不和谐的杂音再次出现!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像是什么东西被轻微地撕裂,又像是一声模糊的抽气。
陈远皱起了眉头,走近了两步,仔细盯着运行中的机器。灰白色的外壳冰冷坚硬,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凑近出纸口。一股热风带着墨粉特有的、略带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张张复印件被吐出来……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刚刚吐出的那一页纸上!
纸张的内容,是项目方案的第三页,大部分文字和图片都正常。但是,在页面的右下角,一个原本应该是空白边框的位置,出现了一小片极其模糊的、灰色的阴影!
那不是墨粉污渍,更像是一张黑白照片上,因为对焦不准或者晃动而产生的重影!那阴影的轮廓……隐隐约约,像是一撮……头发?或者,是某种纺织物的褶皱?
陈远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猛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凑到灯光下仔细查看。
那片灰色的阴影非常淡,边缘模糊,几乎融入纸张的白色背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它确实存在,而且形状怪异,绝不属于原文件的内容!
他迅速翻看了一下前面已经印好的几十页,一切正常。只有这一张,出现了诡异的“附加内容”。
怎么回事?扫描仪玻璃板脏了?还是原文件在扫描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立刻中断了复印,打开复印机的盖板,仔细检查扫描仪玻璃板。光洁的玻璃表面一尘不染,映照出他自己有些惊慌的脸。他又拿起原文件,翻到第三页,对着灯光看,纸张平整干净,没有任何污损或附着物。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脊背。
他定了定神,将那张出现阴影的复印件单独放在一边,清理了出纸托盘,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按下了开始键,继续复印第三份。
机器再次运行起来。
这一次,陈远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出纸口。
一张,两张,三张……前面几页正常。
到了第三页!
纸张被缓缓吐出,陈远一眼就看到,在同样的位置,那片模糊的灰色阴影,再次出现了!而且,似乎比刚才那张……清晰了一点点?轮廓更分明了些,能隐约看出,那似乎真的是……几缕垂落的发丝?和一个……弯曲的、像是手指关节的弧度?
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飞快地抽出那张纸。
对比前后两张“问题页”,阴影的图案确实在变得清晰!就像一张正在缓慢显影的照片!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开始缠绕他的心脏。这不是故障!这机器……在印出别的东西!
他不敢再继续复印第三份了。他取消了任务,机器发出一声低鸣,恢复了待机状态。四周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空调风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那台安静下来的灰白色机器,它此刻温顺无害,但那颗红色的电源指示灯,却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必须弄清楚!
陈远咬了咬牙,做了一个决定。他不再使用自动送稿器,而是改为手动单页复印。他将原文件的第三页,单独放在玻璃板上,盖上盖板,按下了复印键。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滋——”扫描头移动。
一张复印件被吐了出来。
陈远迫不及待地拿起一看——
整张纸,一片空白!
不,不是完全空白。在纸张的正中央,原本应该是方案内容的位置,被一片浓密的、杂乱无章的、如同泼墨般的黑色线条所覆盖!那些线条扭曲、纠缠,仿佛某种疯狂的涂鸦,又像是……极度痛苦中挣扎的人形轮廓!
而在那团混乱的黑色中央,有两个格外深邃、格外刺眼的……圆点。
像两只眼睛。
空洞地,绝望地,透过纸张,瞪视着他!
陈远手一抖,那张纸飘落在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撞在冰冷的文件柜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张纸,那团扭曲的黑色和那两个空洞的“眼睛”,仿佛拥有生命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这不是机械故障!这绝对不是!
他猛地想起公司里流传的一些零碎的闲言碎语。关于这台老复印机,好像是几年前从另一个倒闭的公司接收过来的二手货。似乎……那家公司出过什么事?有人自杀?还是什么意外?细节没人说得清,都当是无聊的谈资。
难道……传言是真的?这台机器……附着着什么“东西”?
陈远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刚才使用自动送稿器时,只是第三页出现了异常,其他页面正常。而手动复印第三页,却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更加可怕的图像。
是页码的问题?还是……内容的问题?
他颤抖着手,拿起原文件,翻到第三页。这一页的内容,是关于项目风险评估的一部分,文字枯燥,配有一张抽象的、表示数据波动的折线图。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他又尝试手动复印了其他几页,比如第一页,第十页。结果都正常,印出来的内容清晰无误。
只有第三页!只有这一页,会印出那些可怕的、不断“进化”的诡异影像!
为什么是第三页?
陈远靠在文件柜上,喘着气,目光再次落回那台复印机。它沉默着,那颗红色指示灯依旧亮着,像是在嘲弄他的恐惧。
他看着出纸托盘上堆积的、尚未完成的复印件,看着地上那张如同来自地狱的涂鸦,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机器,是不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想要“告诉”他什么?或者说,想要“重现”什么?
那个模糊的阴影,清晰化的发丝和手指,最后变成的扭曲人形和空洞双眼……这像是一个过程!一个……死亡的过程?
一个发生在“第三页”上的,被隐藏的,或者被遗忘的……死亡?
陈远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整层楼恐怕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至少今晚不能。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已经印好的正常复印件,将那张恐怖的“第三页”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病毒。他关掉了复印机的电源,那颗红色的“眼睛”终于熄灭了。
机器陷入沉睡。
但陈远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他唤醒了。它就在那台冰冷的钢铁躯壳里,等待着下一个使用它的人,等待着下一次……“复印”的机会。
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跑般冲出了办公区。走廊里灯光昏暗,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和孤独。
电梯下行时,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摊开手心,看着那个被揉皱的纸团。恐惧依旧攥紧着他的心脏,但一种混合着猎奇和责任感的好奇,也开始悄然滋生。
明天,他必须去查一查。查那家倒闭的公司,查这台复印机的来历,查那个可能存在的、与“第三页”有关的……秘密。
写字楼的深夜,复印机规律的运行声停止了。
但另一个更加隐秘、更加惊悚的“复制”过程,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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