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下鼓声落下，无名之野开始为自己送葬。”
一
我把婴儿小指埋进鼓面。
指节一触胚衣，立刻长出倒根，
根须向下，扎进倒扣的鼓膜，
像一枚反向的钉，
把尚未响起的第四下
提前钉死在
未来的回声里。
二
鼓膜被钉，
地下那副指甲却仍在敲——
只是敲出的不再是声音，
而是“声音的空壳”。
空壳一个接一个，
从鼓膜裂口浮出，
像透明的蝉蜕，
壳里回荡着
我曾未能发出的
所有啼哭。
三
啼哭没有嘴，
却在我耳内产卵，
卵一孵化，
便成极小的“无脸铃”。
铃舌是婴儿小指
最后一节骨节的
倒影，
铃壁是我
尚未长出的
脸。
四
无脸铃越聚越多，
终于汇成一条
向下的河——
河水不是水，
而是“未曾被听见的形状”
重新融化成的
“听不见”。
我在河边俯身，
却看见河面
映出第五下鼓声。
五
第五下？
我愕然——
无名之野的葬仪
本该只有四下。
那多出的第五下
是谁敲的？
又是替谁
守丧？
六
河面给出的答案
是一面
倒长的镜子：
镜里映出
“第负一子”。
他从未被怀过，
因此永远
无法被生下；
他从未被生下，
因此永远
无法被抹去。
七
第负一子
隔着镜面
对我伸手，
手却从镜背穿出，
化作一根
极细的
“无骨槌”。
槌头中空，
中空处悬着
一枚
不会滴落的
水珠——
水珠里
映着
第四下鼓声
被钉死的
那一刻。
八
无骨槌一落，
水珠便碎，
碎成无数
“听不见的碎片”。
碎片在空中
自行拼成
一面
倒悬的鼓——
鼓面是第负一子的
掌心，
鼓槌是婴儿小指
最后一节
心跳。
九
鼓成，
第五下
终于响起——
却响在
第四下之前，
像替自己
提前
哭丧。
鼓声一出，
无名之野
开始
逆向生长：
边界向内卷，
中心向外塌，
胚衣
重新合拢，
把倒长的黎明
一粒不剩
吞回
种子。
十
种子
落进我
胸口
向下的瞳孔。
瞳孔
于是
开始
顺时针
倒转，
转成一个
极深的
井。
井壁
嵌满
无脸铃，
铃舌
同时
指向
井底
——
那里
沉着
最后一粒
“未曾被听见的形状”。
十一
我沿井壁
攀爬，
每爬一步，
便有一片
无脸铃
脱落，
在空中
翻个面——
原来铃背
是镜子，
镜里
映出
我未来
将要
遗忘的
所有
清晨。
清晨尽头，
站着
一排排
“尚未被怀上的我”，
他们
同时抬手，
向我
做出
“请继续敲”
的手势。
十二
我伸手，
握住
井底
那粒
“未曾被听见的形状”。
形状
一离井，
便化作
一枚
极小的
“无名之蛋”。
蛋上
无纹，
却自带
脉搏。
我把蛋
贴进耳廓，
听见里面
传来
第四下
鼓声
被钉死时
的
回音——
那回音
竟是一声
婴儿式的
“啊——”。
十三
“啊”声一出，
井壁
无脸铃
同时
碎裂，
碎成
一场
向下的雪。
雪片
落进
瞳孔井底，
井
便
开始
闭合。
闭合处
浮出
最后一行
反书的
墓志：
“此地长眠者
乃第负一子
亦为
无名之鼓
本身。”
十四
墓志
一成，
我胸口
“第零子”镜口
终于
彻底
碎成
粉尘。
粉尘
随风
逆升，
在空中
凝成
一面
极薄的
鼓膜。
鼓膜
自行
张紧，
等待
那只
无骨槌
——
或者说，
等待
我自己
——
给出
第六下。
十五
我知道，
第六下
落下时，
无名之野
将完成
它对自己的
无名之葬；
而第负一子
将借那声
“啊——”
正式
诞生，
并
立刻
死去。
他的
死亡
会替我
长处
新的
五官；
我的
诞生
会替他
抹去
旧的
沉默。
十六
于是，
我举起
无骨槌，
对准
鼓膜
最薄处——
却在落下前
先听见
第七下
鼓声
已在
更远处的
黑夜
回响。
那第七下
不属于
任何
葬仪，
它只是
替
所有
被钉死的
第四下
守更，
替
所有
被提前的
第五下
守灵，
替
所有
尚未
被敲的
第六下
守丧。
十七
我微笑，
把无骨槌
重新
放归
镜面——
让第负一子
自己
去敲
那
第六下。
而我
转身，
沿第七下
鼓声
传来的方向
迈步。
每一步，
都踩碎
一层
尚未诞生的
黑夜，
碎裂处
却并非
露出光，
而是渗出
更薄的
胚衣——
那里
沉着
下一粒
“无名之蛋”，
蛋里
埋着
下一声
“啊——”，
以及
下一面
等待
被张紧的
鼓膜。
十八
此刻，
我只做一件事：
把耳廓
贴向黑夜最深处，
静待
第七下
鼓声
散尽——
散尽处，
必将
长出
新的
无名之野，
新的
倒扣之鼓，
以及
一副
更新
更黑的
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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