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形师”的死讯像一块冰,骤然投入行辕书房的暖炉旁,瞬间浇灭了几分方才与汪直议定计划的振奋。凌云鹤疾步赶往关押“塑形师”的偏院,夜色中,青衫下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心中满是沉郁。
偏院的房门虚掩着,几名护卫垂手立在门外,神色惶恐。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与狱中潮湿的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塑形师”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脖颈处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早已浸透了身下的稻草,凝固成暗褐色的斑块。他的双眼圆睁,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愕与不甘。
凌云鹤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塑形师”的脖颈,伤口边缘整齐,力道决绝,确实是自杀的痕迹。但他很快注意到,“塑形师”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粉末,并非牢房内的尘土。他用玉骨扇的扇尖刮取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一股微苦的药味萦绕鼻尖。
“这粉末是什么?”凌云鹤转头问身旁的护卫统领。
护卫统领脸色发白:“回先生,属下不知。方才看守的弟兄说,‘塑形师’一直很安静,没有异常举动,只是半个时辰前,曾说口渴,弟兄们给他递了一碗水,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出声,没想到……”
“水碗呢?”凌云鹤追问。
护卫统领连忙让人取来那只粗瓷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水渍。凌云鹤接过碗,仔细端详,碗壁内侧也沾着少许同样的粉末。“这不是普通的水。”他沉声道,“这粉末是‘牵机引’的残留,服下后会让人心神迷乱,产生幻觉,最终在癫狂中自寻短见。看来,‘烛龙’组织的人,早已渗透到我们身边了。”
裴远闻讯赶来,看到“塑形师”的尸体,怒不可遏:“岂有此理!竟敢在钦差行辕动手脚,属下这就去彻查所有护卫,定要找出那个内奸!”
“不必了。”凌云鹤摆手制止,“‘烛龙’组织行事隐秘,内奸必然隐藏极深,仓促彻查只会打草惊蛇,让他狗急跳墙,反而坏事。此事暂且记下,待平定叛乱后,再慢慢清算。”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塑形师”的尸体,“‘塑形师’已死,‘双影’的制造之法恐怕再难查清,但眼下,保住大明江山才是重中之重。我们不能因为此事乱了阵脚,明日三更的行动,按原计划进行。”
裴远虽心中不甘,却也知道凌云鹤所言有理,只能咬牙点头:“属下明白。”
处理完“塑形师”的后事,已是后半夜。凌云鹤却毫无睡意,他知道,“塑形师”的死绝非偶然,这是裕王在向他们示威,也是在警告他们,“烛龙”组织的触手,早已无处不在。
他回到书房,再次取出万贵妃的令牌。如今,内有内奸,外有强敌,宫中的局势愈发复杂。万贵妃作为后宫之主,手握重权,她的态度至关重要。或许,从她口中,还能挖出更多关于“烛龙”组织和皇室秘辛的线索。
天刚蒙蒙亮,凌云鹤便带着令牌,再次入宫。此时的皇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宫墙巍峨,殿宇连绵,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寂静。坤宁宫的太监早已得到通报,见凌云鹤到来,连忙引他入内。
万贵妃刚梳洗完毕,身着一袭明黄色宫装,更显雍容华贵。见凌云鹤神色凝重,她便知事情有变,开门见山问道:“凌先生今日一早入宫,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塑形师’死了。”凌云鹤直言道,“被‘烛龙’组织的人用‘牵机引’毒杀,伪装成自杀。看来,裕王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行动,开始提前清理痕迹了。”
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沉声道:“没想到裕王的动作这么快。看来,他在宫中的眼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娘娘,”凌云鹤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如今事态紧急,有些话,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袁彬大人查到,裕王当年假死,是英宗皇帝默许的。而裕王手中,似乎握着英宗的某个把柄,以此要挟,才换来了假死脱身的机会。不知娘娘是否知晓此事?”
万贵妃闻言,神色微变,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此事,本宫确实略有耳闻。当年,英宗复位后,虽忌惮裕王的势力,却一直迟迟没有下手,就是因为裕王手中握着一份‘密诏’。”
“密诏?”凌云鹤心中一动,“什么密诏?”
“是宣宗皇帝的遗诏。”万贵妃的声音压得极低,“当年宣宗皇帝驾崩前,曾留下一份密诏,言明若英宗无子嗣,皇位便由裕王继承。后来英宗被俘,景泰帝即位,废黜了宪宗的太子之位,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可朱见济早夭,景泰帝又病重,这才给了石亨、曹吉祥等人发动‘夺门之变’的机会。”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英宗复位后,虽重新立宪宗为太子,但裕王手中的那份密诏,始终是他的心头大患。裕王正是凭借这份密诏,要挟英宗,让他默许自己假死脱身。否则,一旦密诏公之于众,英宗的皇位合法性,就会受到质疑。”
凌云鹤恍然大悟。原来,裕王手中的“把柄”,竟是这样一份遗诏。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裕王敢公然挑战宪宗的皇权,甚至勾结外敌,发动政变。他手中的密诏,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那这份密诏,如今在何处?”凌云鹤追问道。
“应该还在裕王手中。”万贵妃道,“这是他复辟的最大筹码,他必然会妥善保管。一旦他发动政变,就会立刻将密诏公之于众,蛊惑人心。”
凌云鹤眉头紧锁,心中愈发沉重。有了这份密诏,裕王的叛乱就多了一层“合法性”,必然会吸引更多的人追随。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娘娘,”凌云鹤再次开口,“还有一事,我想请教您。汪直督主说,裕王勾结了北方的蒙古部落和南方的土司势力,约定在政变时夹击京城。不知娘娘是否知晓此事?”
万贵妃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此事属实。本宫的眼线也曾查到,近半年来,有不少蒙古和土司的使者,暗中潜入京城,与‘烛龙’组织的人接触。只是本宫没想到,他们竟然达成了如此周密的协议。”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裕王为了夺取皇位,真是不择手段。引狼入室,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这样的人,即便真的复辟成功,也绝非明君。凌先生,你一定要阻止他,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凌云鹤心中暗忖,万贵妃此刻的表现,倒像是真心为大明江山着想。但他依旧不敢完全相信,只能表面应承:“娘娘放心,凌云鹤定当竭尽全力,挫败裕王的阴谋。”
“本宫相信你。”万贵妃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递给凌云鹤,“这是本宫当年受宣宗皇帝赏赐的‘龙纹佩’,持有此佩,可以调动宫中的御林军。明日三更行动,御林军虽不能直接参与突袭南宫旧址,但可以帮你镇守宫门,防止‘烛龙’组织的内应作乱,确保皇宫的安全。”
凌云鹤接过玉佩,玉佩温润剔透,上面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纹,正是皇室之物。他心中明白,这枚玉佩的分量,远比万贵妃之前给的令牌更重。有了御林军的支持,他们就多了一层保障。
“多谢娘娘。”凌云鹤拱手道。
“凌先生不必谢本宫。”万贵妃道,“本宫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大明江山,也是为了自保。裕王若真的得逞,本宫也难逃一死。我们如今,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凌云鹤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万贵妃的话虽然直白,却也是实情。在这场生死较量中,他们确实是利益共同体。
离开坤宁宫,凌云鹤径直前往锦衣卫衙门,将从万贵妃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一告知了袁彬。袁彬听后,脸色愈发凝重:“没想到裕王手中竟然有这样一份密诏,还勾结了外敌。看来,这场仗,我们打得会异常艰难。”
“确实如此。”凌云鹤道,“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明日三更,必须准时行动,趁裕王还未完全准备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袁大人,明日行动,还需你多多费心。京城的防卫,就交给你了。务必加强对各个城门、要害部门的守卫,严密监控那些被裕王收买的官员和藩王亲信,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立刻将其控制。”
“先生放心,属下已经做好了部署。”袁彬道,“锦衣卫全员戒备,随时可以应对突发情况。只是,御林军那边……”
“御林军这边,我已经搞定了。”凌云鹤晃了晃手中的龙纹佩,“万贵妃已经答应,让御林军协助我们镇守宫门。有了他们的支持,京城的防卫就万无一失了。”
袁彬见状,心中一喜:“太好了!有御林军相助,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凌云鹤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不敢放松。他知道,明日的决战,注定是一场恶战。裕王的死士、宫中的内奸、城外的外敌,都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敌人。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回到行辕时,汪直派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送来的不仅有南宫旧址的详细情报,还有西厂精锐番子的部署名单。凌云鹤仔细翻阅着情报,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的行动细节。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行辕的庭院中,将一切都染成了金色。凌云鹤站在廊下,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明日此时,京城或许早已换了天地。但他坚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大明的江山,绝不会毁在裕王的手中。
他握紧了手中的龙纹佩和西厂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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