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句“平身吧”话音落下，程妍刚站起身，旁边早就按捺不住的宋凌立刻凑到程妍身边。
语气带着三分埋怨七分好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清：“程妍！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给谢瞻那家伙送那么些好东西，怎么独独瞒着我一个人？早知道，我说什么也得添上几车御酒、锦缎，风风光光给他送去，也好让他记我一份人情！”
程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弄得一愣，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你不知道？”
她是真以为宋凌知晓，毕竟动静闹得这么大。
宋凌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眼神里却带着点狡黠：“我上哪儿知道去？又没人特意来禀报我。
我还奇怪呢，最近铺子里的伙计怎么一到时辰就跑得没影，原来是去你工坊里挣外快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撇清了自己“可能知情”的嫌疑，又把话题引向了轻松的方向。
程妍看着他这副故意搞怪的样子，心下明了，这是在帮她转移刚才那紧张的气氛呢。
她连忙顺着他的话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安抚道：“是我的疏忽，我的疏忽。下次，下次我再往边关送东西，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让你也尽尽心意，如何？”
她说着，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端坐上首、神色莫测的皇上，心里捏了把汗，可别让这位觉得他们是在拉帮结派。
“行了行了，”
果然，皇上似乎被他们这小儿女般的嘀咕吵得有些不耐，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蚊蝇一般，“你们俩要商量什么，出去说去，莫在朕跟前聒噪。”
“是，父皇\/皇上。”
“儿臣告退。”
“臣女告退。”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行礼，躬身退出了这间压迫感十足的雅间，将空间留给了谢国公与皇上。
一走出包间，来到相对开阔的走廊，程妍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消散了些。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对着宋凌，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拱了拱手，语气真诚：“刚才，多谢了。”
宋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略带散漫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咱俩谁跟谁？客气什么。再说了，我也不耐烦总在父皇跟前杵着，规矩多，累得慌。”
这话程妍可不敢接。
他这话倒是真心，经过这段时间合作，两人之间确实培养出了一些默契。
程妍知道，以宋凌的玲珑心思，刚才若非为了替她解围，绝不会在皇上明显过问边关物资这等敏感之事后，还如此“不识趣”地插科打诨。
“对了，” 程妍想起正事，问道，“这眼看要过年了，咱们名下的铺子，是照常营业，还是关门歇业几天？”
“歇业？” 宋凌有些诧异，“为何要歇业？过年不是正该热闹，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吗？”
在她前世的观念里，春节假期大家都要赶春运回老家。
宋凌闻言，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我的程大小姐，你这生意做得精明，怎么连这常理都不知？
年节底下，走亲访友，宴饮聚会最多，街上人流如织，正是各色铺子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别人家都开门迎客，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不打烊，咱们若关了门，岂不是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别人口袋里推？”
程妍这才恍然，原来这个时代并没有春节全民放长假的习俗，商业活动在年节期间反而更加活跃。
她立刻从善如流：“原来如此！那自然是都开着！不仅要开着，还要安排好人手轮值。等过完年，给大家多发些赏钱，算是辛苦费！”
这点她倒是很现代化，懂得用奖金激励员工。
和宋凌简单敲定了过年期间的经营策略，程妍又去找周掌柜细细交代了一番，确保各处都能井井有条。
时光飞逝，转眼一个月过去，时令已进入腊月，算着时间物资应该已经送到了边关。
而她心心念念的曲块也终于能用了。
她便带着积攒了数月、已然发酵好的曲块，以及之前囤积的大量粮食，浩浩荡荡地再次去了王叔的庄子。
庄子上，新建的酿酒工坊早已等候多时。
高大宽敞的厂房里，一排排深埋于地、口沿与地面平齐的陶制地缸整齐排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空气里弥漫着粮食和曲块混合的、略带酸酵的独特气息。
程妍挽起袖子，亲自上阵示范。
她指挥着挑选出来的、手脚干净利落的庄户，先将颗粒饱满的高粱用石磨粉碎，然后用温度恰好的热水均匀浸润，再放入特制的大甑锅中清蒸。
蒸熟后的高粱糁摊放在干净的大竹席上，等待自然晾凉到合适的温度。
关键的步骤来了。
程妍屏息凝神，将存放了三个月、散发着浓郁曲香的大曲块碾成粉末，按照她反复计算过的比例，与晾凉的红糁仔细混合、搅拌，确保每一粒粮食都均匀地沾上曲粉。
然后，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这混合好的酒醅，填入一个个早已清洗消毒干净的地缸中，用干净的棉布和木板封好缸口，再倒上一圈水密封，确保与空气隔绝。
“这一步至关重要，”
程妍对负责记录的刘红和周围的工头强调，“隔绝泥土杂质，保持发酵温度稳定，是出好酒的基础。
每一个地缸的入料时间、温度，都必须详细记录在案，时刻留意缸体周围的温度变化，及时调整。”
将初步的方法教会众人后，后续大批量的粮食处理便由庄户们自行操作。
程妍安排刘红全权负责记录和监督，自己则暂时返回城中处理其他事务。
回到宅子，程妍开始考虑年节赏赐的问题。原本她想着铺子若放假，就给员工们发些实在的肉菜米面作为年礼。
如今既然不放假，她便决定更直接一些——发钱！ 让青黛按照规矩，给名下所有产业的员工，每人额外发放一个月的工钱作为年终奖励。
简单，实惠，皆大欢喜。
安排完这些，怕冷的程妍再次缩回了自己的小楼，享受着炭火和地龙带来的温暖，几乎足不出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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