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别业,隐于吴郡腹地一处山明水秀的谷地之中,外表看来不过是江南常见的富家田庄,粉墙黛瓦,小桥流水,与世无争。然而,在庄园深处,一片被茂密竹林环绕的独立院落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宁静祥和截然不同。
甘宁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交错着数道尚未完全愈合、狰狞如蜈蚣般的伤口,最深的一处从左肩胛斜划至右肋,皮肉翻卷,虽已缝合,依旧透着骇人的粉红色。他无视一旁侍立、面带忧色的顾家医者,正手持一对明显轻了许多的木质双戟,在院中辗转腾挪,反复练习着几个最基础的劈、砍、刺、撩动作。汗水顺着他虬结的肌肉纹理滑落,滴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的动作因伤势未愈而显得凝滞、变形,甚至每每发力过猛便会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的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更加不甘的火焰。
“不够!还远远不够!”甘宁低吼一声,猛地将木质双戟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扶着旁边的一根翠竹,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被困于此地养伤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竟陵的血战,林凡军师的安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甘将军,您的伤势未愈,强行练功,恐会崩裂伤口,于康复无益啊。”老医者忍不住再次劝谏。
“康复?”甘宁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医者,“老子的兄弟在竟陵流血拼命,老子的主君生死未卜!你让我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康复’?!滚开!”他一把推开试图上前搀扶的侍从,因用力过猛又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林凡在顾雍和两名“影刃”的陪同下,悄然走入。看到院中这一幕,林凡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甘宁听到动静,霍然抬头,当看清来人是林凡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迅速被巨大的愧疚和焦急淹没。他挣扎着,试图挺直身躯行军礼,却因伤势和激动而踉跄了一下。
“军……军师!您……您怎么来了?!”甘宁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竟陵……竟陵怎么样了?!”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狼狈的状态和剧痛的身体,眼中只有林凡的安危和竟陵的战局。
林凡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甘宁,触手之处,是滚烫的皮肤和微微颤抖的身躯。“兴霸,伤势未愈,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竟陵尚在,邓义、徐庶仍在坚守。”
他将甘宁扶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医者和侍从退下。顾雍也微微颔首,与两名“影刃”退至院门处,将空间留给这对主臣。
“军师,末将无能!未能守住江夏,累及军师亲身涉险,深入虎穴!末将……末将万死!”甘宁虎目含泪,这个纵横长江、杀人如麻的悍将,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哽咽。江夏之败,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与耻辱。
林凡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右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江夏之失,非你之过。周瑜势大,谋划深远,你能在绝境中保全自身,并予敌重创,已属难得。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需要你再次拿起刀戟,随我破局之时。”
甘宁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军师但有吩咐,甘宁万死不辞!可是要杀回竟陵?末将这就……”
林凡摆手打断他:“不,我们不回竟陵。”
甘宁一愣。
林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宝剑:“周瑜将重兵集结于竟陵城下,其后方必然空虚。他的命脉,在于粮草,在于军械,更在于……这江东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的人心!”他压低声音,将自己在竟陵的决断、与顾雍的密谋,以及周瑜可能的反应,简明扼要地告知甘宁。
“……因此,我们的目标,不是竟陵城下的千军万马,而是这里,”林凡的手指在石桌上虚划,仿佛那里有一张无形的江东地图,“周瑜赖以支撑前线大战的根基!我们要让他后院起火,让他首尾不能相顾,让他不得不从竟陵撤军回援!”
甘宁听得心潮澎湃,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率领锦帆贼纵横江海、快意恩仇的日子,只是这一次,目标更加明确,意义更加重大!
“军师,您说!先打哪里?是烧他的粮仓,还是端他的军械库?或是……”甘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直接去柴桑,捅周瑜的老巢?”
林凡看着甘宁那迫不及待、杀机凛然的模样,知道这头受伤的猛虎已经重新苏醒,獠牙依旧锋利。他沉吟片刻,道:“柴桑乃周瑜根本,守备森严,不易得手。粮仓、军械库,目标明确,周瑜必有重兵看守,强攻损失太大,且一旦打草惊蛇,后续计划便难以实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我们要找一个,既能狠狠刺痛周瑜,又能让江东内部矛盾激化,甚至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目标。”
就在林凡与甘宁密议的同时,柴桑都督府内的周瑜,正面临着来自内外部的双重压力。
凌统再次派人请示,是否对竟陵发动总攻。西门外,经过连日的消耗和昨夜的佯攻失败,竟陵守军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城墙破损严重,抵抗也远不如前几日激烈。在凌统看来,破城就在今日。
然而,周瑜却迟迟未能下达总攻的命令。他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因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反而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派往竟陵城南及沿江搜索的斥候回报,并未发现林凡或其核心力量的任何踪迹,就仿佛这个人凭空从竟陵消失了一般。
“不在城中,不在水寨,不在城南……林凡,你究竟在哪里?”周瑜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竟陵周边划着圈子。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林凡,很可能已经不在竟陵了!他金蝉脱壳,潜入了江东!
这个判断让他脊背发凉。如果林凡真的在江东,他会做什么?他能做什么?凭借区区数百人,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就在他心绪不宁之际,鲁肃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来自吴郡的密报。
“都督,吴郡方面传来消息,近日城中士林间,出现一些流言蜚语。”鲁肃将密报呈上,“内容多是……质疑此番远征荆北,劳民伤财,是否值得?甚至有人暗中议论,说都督您……拥兵自重,恐非国家之福……”
周瑜接过密报,快速扫过,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果然!林凡的触手已经伸到了这里!这些流言,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内容如此恶毒,绝非空穴来风,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顾雍?还是陆绩?或是其他对孙氏中央集权不满的豪族?
“疥癣之疾,也敢聒噪!”周瑜冷哼一声,将密报掷于案上。但他心中清楚,这些“疥癣之疾”若处理不当,在关键时刻足以引发致命的溃烂。外有林凡这只潜入腹地的恶虎,内有这些蠢蠢欲动的豪族,局面一下子变得复杂而危险起来。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是继续围攻竟陵,赌林凡在江东掀不起太大风浪?还是立刻分兵回援,稳定后方,彻底搜捕林凡?
“传令凌统!”周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暂停对竟陵的总攻!改为持续施压,围而不歼!另,从围城部队中,秘密抽调五千精锐,由凌统亲自率领,即刻回师柴桑待命!”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稳妥。竟陵已是囊中之物,早晚可下。但后方根本之地,绝不能有失!他要亲自坐镇柴桑,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林凡自投罗网!同时,也要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的“自己人”!
顾氏别业的竹院内,林凡与甘宁的商议也已接近尾声。
“顾公提供的舆图显示,位于鄱阳湖口、隶属周瑜直辖的‘雷泽’大营,囤积有大量为前线打造的攻城器械、以及部分精良甲胄弓弩。此地守军虽不算最多,但位置关键,毗邻水路,一旦有失,不仅直接削弱周瑜的攻坚能力,更能震动其整个后勤体系。”林凡的手指在石桌上虚点,“更重要的是,此地乃周瑜心腹、庐江旧部掌控,与吴郡本土势力素有龃龉。若此地被袭,周瑜必疑是内部有人作乱,可加剧其猜忌之心。”
甘宁眼中凶光毕露:“雷泽大营?好!就是它了!军师,让末将去!老子定把那劳什子大营,给他搅个天翻地覆!”
林凡看着甘宁那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提戟杀出的模样,沉声道:“兴霸,你的伤势……”
“无妨!”甘宁猛地站起,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拍着胸脯道,“些许小伤,早已无碍!军师,末将憋了这么多天,早就手痒难耐了!您就下令吧!”
林凡深知甘宁性情,也知道此战非他这员虎将出马不可。他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便由你率领‘影刃’大部,以及顾公提供的向导与部分人手,负责突袭‘雷泽’大营!记住,以焚烧破坏为主,制造混乱为上,不必强求全歼守军,得手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不可恋战!”
“末将明白!”甘宁轰然应诺,整个人仿佛瞬间注入了新的灵魂,杀气腾腾。
“而我,”林凡目光转向南方,那是柴桑的方向,“将亲率少量精锐,去会一会那位顾公提到的,‘恰好’在近日巡视至鄱阳附近的,江东老将……程普将军。”
甘宁闻言一惊:“程普?军师,此人乃孙氏三代老臣,对孙家忠心耿耿,只怕……”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因为他是老臣,有些话,才更容易让人相信。周瑜不是怀疑内部有鬼吗?那我便送他一个‘鬼’,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鬼’!”
潜龙已出渊,刀锋直指周瑜赖以维系权势与战局的两大命门——物资与人心。一场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后方破袭战,即将在这江东腹地,轰然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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