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上,顾知远带来的武装人员枪口冷冽,将石台区域牢牢锁定。刚刚经历激战,沈知意精神耗尽,陈景明手下也有伤亡,此刻面对这支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生力军,强行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山风穿过废墟,带着硝烟与血腥味。沈知意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目光从洞口温润的“定魂珠”移向高处的顾知远。他口中的“柳师妹”和“物归原主”,像两根刺扎在她心里。母亲确实可能师承某位高人,但顾知远究竟是友是敌?
陈景明上前一步,将沈知意稍稍挡在身后,沉声对顾知远道:“顾先生,你口口声声师门渊源,但眼下这架势,可不像是同门应有的情谊。‘定魂珠’是沈小姐冒险唤醒,陈景澜也是我们击退,你坐收渔利,未免不够磊落。”
顾知远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学者式的平静:“陈大少爷此言差矣。恩师命我寻回此物,正是为了避免它落入陈景澜这等野心家之手,引发更大的灾祸。方才若非沈小姐引动珠中净化之力,打破僵局,我们确实要费一番周折。从这个角度看,沈小姐也算帮了师门一个忙。”他话锋一转,“但此珠事关重大,必须由师门回收保管。请沈小姐取出珠子,我保证你们所有人安全下山。至于陈景澜逃脱,那是后话,师门自有计较。”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承认了沈知意的功劳,又强调了收回珠子的“必然性”,软中带硬。
沈知意心念电转。珠子绝不能给陈景澜,这是底线。但给顾知远?若他真是母亲同门,秉持正道,珠子给他或许是最好的归宿,也能了却母亲一桩心事。但若他另有所图,甚至与陈景澜是一丘之貉,只是伪装得更深,那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想起母亲笔记中隐约透露的对师门的复杂感情,有敬意,似乎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与忧虑。母亲最终选择离开师门,嫁给父亲,将一身所学用于新月会早期研究(虽然后来退出),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顾先生,”沈知意开口,声音因疲惫而微哑,“你说此珠需师门回收,我能否请问,贵师门对此珠后续如何处置?是永久封存,还是另作他用?此珠力量特殊,关乎心神,若处置不当,恐再生事端。”
顾知远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师门自有秘法,可将其重新封入‘灵枢’福地,导正地脉,平复杂扰。此珠力量至纯,用于稳定心神尚可,若用于他途,反受其害。恩师曾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将其妥善安置,方是保全之道。”这个回答看似合理,却避实就虚,未涉及任何具体方法或地点。
沈知意心中疑虑未消。她看了一眼陈景明,陈景明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信。他又看了一眼洞口光芒内蕴的珠子,那温润的光泽仿佛能抚平一切焦躁。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了更多汽车引擎和人员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紫金山方向而来!在这宵禁的深夜,如此规模的动静,极可能是日军或伪政府的巡逻队被山上的爆炸和枪声惊动了!
时间不多了!
顾知远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皱了皱眉,语气加快了一些:“沈小姐,请速做决断。日军若至,我们都将陷入更大的麻烦。将珠子交给我,我的人可以掩护你们从另一条路撤离。”
这倒是实情。一旦被日军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沈知意陷入两难。交出,可能所托非人;不交,立刻就要面对日军和顾知远的两面夹击。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悬在洞口上方。这一次,她没有试图与珠子建立精神联系,而是凭着直觉,去感受珠子本身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中正、平和、守护的气息,与她体内那份“心火”的特质隐隐呼应。珠子似乎也在“观察”着她,传递着一种微弱的、近乎本能的亲近与……信赖?
它信赖的是她的血脉?还是她刚才那番守护的意念?
山下传来的喧嚣更近了,甚至能听到日语呼喝声。
“知意,没时间了!”陈景明催促道,他手下的人已经紧张地重新装填弹药,准备应对可能从山下上来的敌人。
顾知远在观星台上也做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人枪口压低,但依然保持着威慑。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睛,做出了决定。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定魂珠”从洞中取出。珠子入手温凉,沉甸甸的,那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丝丝缕缕传来,让她疲惫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她握着珠子,看向顾知远,朗声道:“顾先生,珠子我可以给你!”
顾知远脸上露出微笑。
“但是,”沈知意话锋一转,“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我必须知道你的恩师究竟是谁,以及师门名号。我需要确认你所说非虚。”
顾知远沉吟片刻,点头:“可以。恩师道号‘守静散人’,师门传承隐逸,不便广传,但柳师妹当年确系师门弟子,此事我可立字为证,日后你可慢慢查证。”
守静散人?母亲笔记中似乎提到过一次“静师”,语带敬意。这倒是对得上。
“第二,”沈知意紧紧握着珠子,“此珠我暂时不能直接交给你。请你派人,护送我们安全返回南京城内的落脚点。到了那里,等我确认我同伴(徐砚深、杜清晏等人)绝对安全后,我会将珠子封入一个你们指定的、我无法擅自打开的容器中,再由你们取走。在此期间,珠子由我保管,你的人可以全程监督,但不得强行夺取。”
这是一个折中方案。既满足了顾知远取回珠子的要求,又为沈知意赢得了缓冲时间和确认同伴安全的机会。如果顾知远真有歹意,在城内人多眼杂之处,他也不敢轻易对她们所有人下手。如果他真是正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顾知远显然没料到沈知意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山下的日军声音越来越近,甚至可以看见零星的手电光在林间晃动。
“好!”顾知远终于点头,“就依沈小姐所言。阿忠,你带一队人,护送沈小姐和陈大少爷他们从西侧小路下山,务必避开日军。其他人,随我在此制造些混乱,引开追兵。”
一名精悍的汉子应声出列,带着七八人迅速从观星台下来,来到石台旁。他们动作干练,眼神锐利,对沈知意和陈景明等人并无明显敌意,只是保持着职业性的警惕。
“沈小姐,陈大少爷,请随我来,抓紧时间。”阿忠言简意赅。
沈知意将“定魂珠”小心地贴身收好,那股温凉感仿佛给了她一丝支撑。陈景明示意手下搀扶起伤员,收集好牺牲同伴的标识,一行人跟着阿忠,迅速没入西侧更为崎岖隐秘的山道。
顾知远站在观星台上,目送他们消失在黑暗中,嘴角那抹斯文的微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低声自语:“柳师妹,你的女儿,倒是比你当年……更谨慎,也更有趣。只是,这‘定魂珠’的归宿,恐怕未必能如你所愿了……”
他转身,对剩下的人命令道:“按计划行事,制造爆炸痕迹,然后分散撤离,老地方汇合。”
山下,日军的探照灯已经扫到了遗址边缘。
沈知意等人跟着阿忠在黑暗中疾行,身后隐约传来几声爆炸和更密集的枪声,显然是顾知远的人开始执行诱敌任务。
暂时脱离了最直接的枪口威胁,但沈知意的心并未放松。贴身收藏的“定魂珠”仿佛有千斤重,这不仅是一件宝物,更是一个烫手的承诺,和通往母亲过往、师门秘密的一把未知钥匙。
身边的陈景明低声问:“你信他吗?”
沈知意摇摇头:“不知道。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我们所有人暂时安全离开的办法。”她顿了顿,“回去之后,立刻联系二哥和周掌柜,我们必须尽快转移,这个地方不能待了。还有,砚深和清晏那边……”
她的话没说完,但陈景明明白她的担忧。徐砚深和杜清晏伤势未愈,留在城内,若是顾知远别有用心,他们就是最脆弱的目标。
夜色如墨,前路未卜。紫金山上的风波看似暂歇,但真正的暗流,或许才刚刚开始涌动。而“定魂珠”在谁手中,最终又会引发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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