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坑底，时间仿佛被那冰冷的杀意冻结。
由上千秦俑战魂意念构建的“王者峡谷”光影摇曳不定，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红蓝双方的英雄虚影僵持在原地，动弹不得。所有俑兵的意念都沉浸在无边的敬畏与恐惧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连最跳脱的甲柒叁伍和那个愣头青俑兵，此刻也只剩下最本能的战栗。
林渊的“幽灵视角”感觉像是被扔进了西伯利亚冰窟窿，又像是被无数把无形刀剑架住了思维的每一个神经元。杀神白起那庞大而冰冷的意志，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威压，就几乎要将他的意识碾碎成渣。
【……何……人……喧哗……】
【扰……本君……清梦……】
【尔等……在此……作甚……儿戏？！】
那金铁摩擦般的意念回荡在每一个角落，也回荡在林渊的脑海。
完了完了完了……林渊心里哀嚎，把杀神老爷子吵醒了，这得算几级事故？会不会扣绩效奖金？不，重点是还有没有命拿奖金！
就在他意识即将崩溃的边缘，体内那三个“难兄难弟”再次被迫营业。兵马俑印记疯狂示警又带着卑微的崇拜，饕餮印记怂成一团高挂免战牌，星图印记则超负荷运转拼命维持宿主意识不散。三股力量形成的脆弱平衡，成了林渊最后的救命稻草。
也正因为这短暂的平衡，让他“听”清了白起的质问，并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给出了一个极度扯淡却又勉强符合现状的回答：
“报……报告武安君！我们……我们这是在……进行新式战法操练！名为……名为‘王者荣耀’！旨在锻炼小队协同、资源争夺、战术执行能力！”
【王者……荣耀？】那冰冷意志咀嚼着这个词，杀意似乎收敛了一丝，【战法操练？】
【此等光影戏法……亦可演武？】
【方才……似是尔在……调度指挥？】
“是……是的！”林渊硬着头皮，感觉像是在给集团军总司令做ppt汇报，而且还是没提前排练的那种，“此乃模拟对抗，红蓝两军，各五员……大将，争夺资源，攻破对方……水晶……呃，就是主营！”
【五人对五人？争夺资源？破敌主营？】白起的意志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消化理解，【倒有几分……袭扰战、破袭战之妙……】
【方才观尔调度，迂回侧击，避实就虚，尚可……却为何……畏首畏尾……不及早……汇聚优势兵力……一击毙命？】
林渊：“……”大佬，那是游戏机制啊！得有经济买装备啊！技能有cd啊！您当是您当年长平之战包围赵军呢？
他赶紧解释：“武安君明鉴！此操练有其规则，需积累‘经济’……就是资粮，强化自身，方可与敌正面抗衡，谓之‘发育’！”
【发育？】白起的杀意中透出一丝明显的不屑，【战场之上……岂容你慢慢‘发育’？】
【狭路相逢……唯勇者胜！】
【若依本君……方才那处……（一股杀意指向下路）便该舍弃那无用‘防御塔’……集中三路之兵……合围其上路……断其粮道（指野区）……再以精兵强将（指打野）……直插其腹心（指中路）……则大局可定！何须……拖沓至今？】
林渊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杀神的游戏理解吗？放弃一塔，三路包上，反野控龙，然后中野联动直逼高地？！这打法也太极端、太冒险了吧？！完全不留后路，就是把“一波”两个字写在脸上！
但仔细一想，这风格，确实很白起！要的就是那种泰山压顶、一击毙命的压迫感！
“武……武安君高见！”林渊只能疯狂拍马屁，虽然他觉得这战术在高端局容易被抓破绽，但此刻显然不是讨论细节的时候，“此……闪电战之法！晚辈受教！”
【哼……】白起的意志似乎满意了一丝丝，笼罩全场的杀意又减弱了半分，【虽乃儿戏……却也……略有可取之处……】
【方才……是尔……引本君……苏醒？】
来了来了，终极送命题来了！
林渊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赶紧甩锅……啊不，是陈述事实：“晚辈不敢！实是众将士战意高昂，操练投入，无意间惊扰了武安君！晚辈……晚辈只是适逢其会，略作引导！”他把“引导”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战意高昂……是好事……】白起的意志扫过那些依旧僵硬如铁的俑兵，【然……竟需借助……此等戏法……方可激扬斗志……】
【尔等……甚让本君……失望……】
所有俑兵集体传递出羞愧欲绝的情绪波动，尤其是甲柒叁伍和愣头青，意念都快缩成团了。
【罢了……】白起的意志似乎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既已苏醒……便……看看吧……】
【尔……】那庞大的意志再次锁定林渊，【既是此‘操练’发起者……便……继续……】
【让本君……看看……尔等这‘王者荣耀’……究竟……有何门道……】
【方才……说到……几杠几……开团？】
林渊：“！！！”
他感觉自己cpU都快烧了。
杀神白起……不仅要观战，还要研究KdA和开团时机？！
这世界魔幻得让他想立刻下载反诈App！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股冻结一切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依旧弥漫在坑底，令人窒息，但至少不再强行压制所有人的行动。
僵持的“王者峡谷”投影重新开始流转，红蓝双方的英雄俑兵们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一个个动作僵硬，意念中充满了惶恐和不知所措，完全没了之前的激（上）情（头）。
【兄……兄弟……】甲柒叁伍的意念颤巍巍地传来，【现……现在咋办？还……还打吗？】
打？打个锤子！裁判（杀神）都进场了，还是位能随时物理封号的裁判！
但不等林渊回答，白起那冰冷的意念便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继续。】
【按方才……所言……演练。】
【让本君……看看尔等……所学。】
所有俑兵浑身一颤，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重新投入“战斗”，只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提线木偶，充满了求生欲。
林渊头皮发麻，也只能硬着头皮，重新接管他那“幽灵视角”的指挥权。
于是，一场史上最诡异的“王者荣耀”对局，在一号坑底再次展开。
一方是小心翼翼、生怕出错被大佬拍死的红蓝双方俑兵。
另一方是战战兢兢、疯狂燃烧脑细胞进行战术解说的“幽灵指挥”林渊。
而唯一的观众兼评论员，是沉寂两千多年、刚刚被吵醒、对现代游戏指指点点的杀神白起。
【嗯？此小卒（指炮车）为何……行进如此缓慢？贻误战机！】
【报告武安君！此乃……此乃‘炮车’，威力巨大但移速缓慢，需……需保护推进！】
【哼，鸡肋！不及一队死士冲阵！】
【此鸟（指蓝buff）为何不早打？留着……过年吗？】
【马上打！马上打！打野正在路上！】
【速度太慢！若在军中，早已杖责二十！】
【嗯？此将（指残血回城的英雄）为何临阵脱逃？】
【他……他血量不足，回去……补给一下……】
【荒谬！一息尚存，便应死战到底！岂能退缩？！……嗯？为何……身上冒光……便……恢复了？！此乃何等巫术？】
【呃……这是……‘回城’技能，配合‘泉水’……治疗……】
【……此戏法……倒有几分实用。】
林渊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一边要关注战局，指挥操作；一边要给古代杀神进行名词解释和战术说明；另一边还要时刻注意措辞，避免刺激到这位大佬敏感的神经。
监控室里，李文看着能量监测仪上那极其诡异的数据——杀神意志的恐怖能级如同背景辐射般存在，而表层则覆盖着兵马俑们小心翼翼维持的游戏灵波，中间还夹杂着林渊那活跃异常、上蹿下跳试图“润滑”两者的意念——表情已经从震惊麻木转向了某种哲学思考。
“你们说……”李文喃喃道，“这算不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军事思想与最现代的娱乐产品的一次跨时空交流？”
墨桓研究员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复杂的数据流：“更准确地说，是极端实用主义、追求效率最大化的杀戮艺术，与强调规则平衡、趣味性和不确定性的游戏机制的一次碰撞。从学术角度看，这现象极具研究价值……”
夏弥抱着手臂，目光紧紧锁定屏幕上那个代表林渊意识的光点，它正像暴风雨中的海燕一样，在杀神意志的恐怖威压下艰难地穿梭引导，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废话真多。能活下来再说。”
坑底的对局，就在这种极端诡异的气氛中，“和谐”地进行着。
或许是杀神观战带来的巨大压力，或许是林渊的超常发挥（被逼的），蓝方在林渊的指挥下，逐渐扩大了优势。在一次关键的“主宰”（被他们称为“大龙”）争夺战中，林渊根据白起之前“闪电战”的思路，果断指挥放弃一条小路，集中力量快速Rush掉主宰，然后利用主宰先锋的推进，一波集结，强推掉了红方高地。
当红方的“水晶”轰然爆炸（意念模拟）的瞬间，整个坑底一片寂静。
所有俑兵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高统帅的点评。
白起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股冰冷的杀意似乎又收敛了一丝。
【尚可。】
【最终……一击……倒也……果决。】
【然……过程……拖沓……破绽百出……若遇强敌……早已溃败。】
【此等戏法……用于练兵的……话……】
所有俑兵和林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嗡——！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回落，最终沉寂于军阵的最深处，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警示着众人他的存在。
结束了……
杀神似乎……又睡了？
短暂的死寂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松懈瞬间淹没了所有俑兵。
【呜呼！吓死俺了！】
【武安君……终于走了……】
【兄弟！你真是俺的亲兄弟！刚才太险了！】甲柒叁伍的意念第一个扑向林渊，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那个愣头青俑兵也难得地传递来一丝服气的意念：【汝……确有些急智。】
林渊的“幽灵视角”退出游戏，回归本体，顿时感觉浑身虚脱，冷汗早已浸透后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监控室里也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
“记录数据！所有数据！一点都不能漏！”墨桓研究员激动地抓着记录板，“杀神意志的波动模式、与游戏灵波的互动、林渊的意念协调数据……这都是无价之宝！”
李文一边操作一边擦汗：“这小子……每次都能玩出花样，每次都在猝死的边缘疯狂试探……我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夏弥看着屏幕上瘫坐在地的林渊，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转身道：“危机暂时解除。加强一号坑能量监控等级至最高。LY，休息十分钟，然后来指挥部详细汇报情况。”
林渊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之时——
滴。
林渊手腕上的特制终端，突然接收到一条极其古怪的、来源不明的加密信息。
信息没有文字，只有一段极其复杂、蕴含着某种冰冷规则意味的灵波代码。
还没等林渊反应过来，这段代码就自动激活了他体内的兵马俑印记！
印记微微发烫，然后，一段更加简洁、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正是白起那冰冷的声音：
【此‘王者荣耀’……有点意思。】
【明日……此时……继续。】
【本君……要看到……更高效的……战法。】
【若再无趣……】
那股冰冷的杀意略微一放即收。
【唯你是问。】
林渊：“！！！”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深邃的一号坑，脸上表情如同被雷劈中。
不是吧阿sir？！明天还要来？！还要更高效？！杀神老爷子这是……上头了？还要指定战术教练？！
带杀神白起打王者荣耀？这任务难度是不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而且，刚才那段自动激活的灵波代码……又是什么鬼？杀神难道还无师自通学会了编程发外挂？！
林渊看着那条来源不明、却能让杀神意志精准传递的加密信息，一股比面对白起时更加诡异的不安感，悄然浮上心头。
这件事，似乎还没完。
（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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