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燃带伤的阴霾,在404寝室刻意营造的“正常”氛围下,似乎被阳光驱散了一些。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白天,她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
云瑶穿着缀满蕾丝和蝴蝶结的华丽Lo裙,踩着精巧的小皮鞋,像只花蝴蝶一样飘进教室,和几个同样爱好二次元的女生凑在一起,热烈讨论着新出的动漫周边和限量版小裙子,笑声清脆,完全看不出昨晚对着林燃伤口差点急哭的模样。“瑶瑶你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吧!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 “嘿嘿,是吧是吧?这可是我蹲了好久才抢到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生活里最大的烦恼就是抢不到心仪的裙子。
黎昼背着那个巨大的、塞满了厚重专业书和可疑零件,边缘偶尔会凸出一点金属棱角,的双肩包,准时出现在物理实验室。她推着厚重的眼镜,对着教授提出的复杂模型侃侃而谈,用一堆普通人听着就头晕的公式和参数,推导出一个让教授都眼前一亮的另类解法。“黎昼同学这个思路虽然有点激进,但逻辑上确实能自洽!很好!”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拍案叫绝,完全不知道这个被自己视为“未来学术新星”的学生,书包里还躺着一个能探测空间能量涟漪的改进版原型机。
林燃坐在教室角落,存在感低得像一抹影子。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偶尔抬头看向黑板的目光专注而沉静,仿佛昨晚那个额角带伤、周身萦绕血腥气的夜归人从未存在。只有当她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口袋里那根冰冷的木簪时,眼神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锐利。
江照则是完美的优等生模板。她积极参与课堂讨论,逻辑清晰,见解独到,对教授抛出的问题总能给出稳妥又有深度的回答,赢得不少同学钦佩的目光。“江照,你刚才那个观点太棒了!” “谢谢,只是结合课本第三章延伸了一下。” 她微笑着回应,举止得体,滴水不漏。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动作,都在精确计算着避开旁人可能的触碰;每一次专注的倾听,都分出了一半心神在收敛自身那过于敏锐的感知,避免被黎昼那些无处不在的“小玩意儿”捕捉到异常。
四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层薄薄的“正常”假象,如同行走在结冰的湖面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谨慎。这份心照不宣,是她们在这个普通校园里唯一的保护色。
然而,“正常”的表象,总是容易被意外戳破。
这天下午,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户洒进404,云瑶正哼着歌整理她新到的快递——一堆零食和配饰,林燃在阳台对着那盆顽强的绿萝进行无声的“交流”,江照坐在书桌前看书,实则在梳理能量感知的细微变化,而黎昼……
黎昼正沉浸在她最新的“小玩意儿”里。
工作台上,一个比巴掌略大、结构精巧复杂的银色金属圆盘,正通过几根纤细的数据线连接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圆盘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传感阵列,此刻正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嗡鸣。电脑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疯狂刷过,黎昼眼睛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嘴里念念有词:“……环境本底噪声修正完成……空间谐振频率阈值设定……灵敏度再提升15%……试试捕捉上次那个瞬态脉冲的残留谐波……” 屏幕一角,一个代表环境能量波动的曲线图,正随着圆盘的嗡鸣,稳定地画着一条接近直线的基线。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管理者的气势。
是宿管王姨!
云瑶正拆着一包薯片,闻声手一抖,薯片差点撒一地。黎昼猛地抬头,眼镜片上反射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流,脸上还带着被打断思路的茫然。阳台上的林燃,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目光如电般扫向门口。江照合上书本的动作也停顿了半秒。
王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例行公事的严肃:“404!开门!突击检查违规电器!上次没收那个‘保温杯’还不长记性是吧?”
危机!
黎昼看着工作台上那闪烁着微光、一看就绝非“普通电脑配件”的探测圆盘,还有屏幕上疯狂刷新的数据流,瞳孔微缩。这东西要是被王姨看到,绝对会引发一场核爆级别的误会!她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拔数据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离门最近的云瑶动了!
她像一只受惊但反应奇快的兔子,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拉开了一条窄窄的门缝,只露出自己那张甜美精致的脸。她瞬间挂上了最灿烂、最无辜的笑容,身体巧妙地卡在门缝处,最大限度地阻挡了王姨投向室内的视线。
“哎呀!王姨~是您呀!” 云瑶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点点撒娇,“您又来关心我们啦?快请进快请进!外面热不热?我们可乖啦,绝对没再用那些危险的玩意儿!上次您教育过我们之后,我们都深刻反省啦!” 她一边热情洋溢地说着,一边借着侧身让出一点点空间的假动作,穿着精致小皮鞋的脚丫子极其自然地向后一勾,精准地将门边一个装着各种螺丝刀、钳子的半开放式工具箱,“咻”地一下踢进了林燃床铺的阴影深处。
几乎是云瑶拉开门的同一时间!
江照动了!她仿佛被云瑶那夸张的热情惊到,“不小心”手肘一带!
哗啦啦——!
桌上一摞垒得高高的专业书和笔记本,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书本四散飞溅。
“哎呀!” 江照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慌乱,立刻弯腰去捡。这个动作让她自然地侧转了身体,肩膀和手臂,正好挡在了黎昼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前至少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巨大的声响和江照的动作,成功地将王姨的注意力从门缝里云瑶的笑脸,瞬间吸引到了江照和她脚下那堆“灾难”现场!
“哎哟!小姑娘毛手毛脚的!小心点别砸着脚!” 王姨的视线本能地被吸引过去,眉头皱了起来,带着点过来人的责备。
就在王姨的视线被江照和满地书本牢牢锁住的这一刹那!
阳台方向,林燃的手指在身侧极其轻微地一弹,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一道细微到极致、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气劲更像是精准弹射出去的一粒微小尘埃,带着微不可察的破空声,瞬间穿过寝室,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黎昼电脑主机侧面的物理电源开关按钮!
“啪嗒。”
一声轻响,被书本倒塌的声音完美掩盖。
黎昼眼前疯狂刷新的电脑屏幕,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漆黑!连接着银色圆盘的数据线指示灯也同时熄灭。
黎昼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大脑的反应速度在这一刻飙到了极限!在屏幕熄灭的瞬间,她甚至没看王姨一眼,立刻抓起手边摊开的一本《高等量子力学》,动作快得像变魔术。她一把将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书翻到中间一页,指着上面一串复杂到令人眼晕的积分公式,推了推眼镜,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遇到学术瓶颈的、纯粹的困惑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学术探讨的认真,直接问向弯腰捡书的江照,也恰好能让王姨听到:
“江照,这个关于多体系统波函数对称化的推导,这里引入的赝势近似,边界条件处理是不是有歧义?书上这个推导跳跃性太大,我卡住了。” 她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地盯着书页,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完全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个该死的物理难题。
王姨刚帮江照捡起两本书,闻声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云瑶堵在门口,笑得像朵太阳花。
江照手忙脚乱地收拾满地狼藉的书本,一脸“闯祸了”的尴尬。
黎昼坐在工作台前,对着一本天书愁眉苦脸,桌子上除了书和笔,就是一些看起来像电子元件但很“学术”的散件,那个银色圆盘被她手臂“无意”地挡着,只露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边缘。
阳台门口,林燃像个背景板,安静地看着窗台上的绿萝,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至于电脑?哦,刚才好像“啪嗒”响了一声,可能是被书砸到关机了?或者线路松了?总之现在黑着屏,看起来人畜无害。
王姨的目光在寝室里扫视了一圈。热情得有点过头的云瑶,笨手笨脚的江照,书呆子气的黎昼,沉默寡言的林燃,没看到任何插着电的、像“保温杯”或者电炉子之类的违规电器。那个可疑的工具箱?好像不见了?大概收起来了吧。屏幕黑着的电脑?看起来确实像故障了。
“行了行了,”王姨挥挥手,放弃了深究,语气缓和了一些,“都注意点!用电安全不是小事!书也收拾好,别绊着人!下次再让我发现违规……” 她象征性地又叮嘱了几句,在云瑶一连串“知道啦王姨!您放心!”的甜腻保证声中,终于转身离开了。
“砰。”
寝室门被云瑶关上,还顺手反锁了。
瞬间,空气仿佛被抽空又灌了回来。
“呼——!” 云瑶夸张地拍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胸脯,整个人瘫靠在门板上,小脸煞白,“吓死我了!心脏病都要犯了!王姨那眼神,跟探照灯似的!”
黎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冒出来。她第一时间按下了电脑开机键,紧张地盯着屏幕,祈祷刚才林燃那精准的“断电”没损坏她的数据和硬件。屏幕亮起,系统启动,数据还在!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林燃已经收回了看向阳台的目光,重新拿起木簪,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出手只是幻觉。只有江照注意到,她握簪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许。
江照默默地弯腰,继续将散落的书本一本本捡起,叠好。没有欢呼,没有击掌,也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一种无声的、名为“合作愉快”的轻松感和默契感,如同温润的水流,在寂静的寝室里悄然弥漫开来。一个眼神,一次小小的动作转移,一次精准的“意外”,她们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危机公关。这份不需要言语的配合,比任何口号都更有力地证明了她们这个“怪人团”的初步成型。
生活回归“正常”的轨道,互助变得更加自然。
云瑶拆开新到的零食大礼包,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哼着歌,随手给每人桌上都丢了一份独立包装的牛肉粒和小饼干。给林燃时还特意挑了最辣的,眨眨眼:“补充能量!” 给黎昼的是甜味的,“给你的脑子加点糖!” 给江照的则是原味,“学霸标配!”
黎昼在网上查资料,皱着眉在关键词里打转,似乎卡住了。江照的目光扫过自己书架,起身,抽出一本《粒子物理前沿综述》,自然地放到黎昼手边,“这本第三章,有你刚才搜的那个概念的拓展模型。” 黎昼愣了一下,推推眼镜:“哦。谢谢。” 接过来就翻开了,眼神专注。
清晨,林燃结束阳台的“晨练”,带着一身微凉的露水气息回到室内。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自己的水杯,指尖触到的却是温热的杯壁。杯子里已经倒好了大半杯温水。她动作顿了顿,拿起杯子,沉默地喝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她没看是谁倒的 可能是早起看书的江照,也可能是刚醒的云瑶,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似乎没那么僵硬了。
甚至黎昼!在又一次需要购买生活用品时,她竟然真的掏出了手机,点开了江照那份虽然被淹没、但精神永存的《生存指南》电子版,她居然拍照备份了!对照着上面的图文说明,她居然成功地在校园超市里,精准地找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正确货架区域!虽然她最终选的是货架上最便宜、最大桶的促销装,但至少牌子是对的!没有再把柔顺剂当洗发水买回来!这绝对是她个人生存史上的里程碑式进步!
夕阳的金辉透过封住的窗户,上次打破的玻璃还没换,用硬纸板临时挡着,外面贴着张海报,温柔地洒进404寝室。光线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了漂浮的微尘。云瑶窝在吊椅里,一边刷手机一边小口吃着薯片,小裙子在光线下闪闪发光。林燃坐在自己床沿,闭目养神,膝头放着那根木簪。江照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书,目光沉静。黎昼的工作台上,小风扇嗡嗡地转着,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正专注地看着重新亮起的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
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依旧在流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代表环境能量本底波动的微小窗口里,那条原本近乎完美的平直基线,在某个瞬间,极其突兀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一个尖锐的、转瞬即逝的峰值,像一根细小的针,猛地刺破了平静的曲线,然后迅速回落,消失无踪,快得仿佛只是仪器的一次微小误报。
黎昼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聚焦在那个消失的峰值位置,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她没说话,只是调出了数据日志,开始快速回溯分析。
寝室内,夕阳依旧温暖祥和,充满了零食的香气、书页的墨香和风扇的嗡鸣,一片岁月静好。
但那根细小的、转瞬即逝的峰值之针,却像一枚冰冷的楔子,悄无声息地钉入了这片温暖的宁静之中。预示着某种看不见的、潜藏在平静日常之下的暗流,似乎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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