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如今气色好,胃口也好,早上用了两碗粥呢!”苏麻喇姑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这一来,慈宁宫都热闹起来了。”
孝庄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感慨:“说来也怪,自从昨日保成给哀家治了病,哀家这身子骨仿佛都松快了些,连这缠磨人的老毛病,今儿个竟也没怎么发作。”
胤礽闻言,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那模样仿佛在说“都是我厉害”。
孝庄被逗得前仰后合,差点打翻了茶碗。
“你这小机灵鬼!”孝庄捏了捏胤礽的鼻尖,“不过乌库玛嬷得说好了,以后不许再这样耗费自己的精气神,知道吗?”
胤礽眨巴着大眼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伸出小手指勾住了孝庄的手指,像是在做无声的承诺。
“主子您瞧,”苏麻喇姑笑着轻声说,“太子殿下这般灵慧,才几日光景,眼神就已这般清亮,倒像是能听懂话似的。”
孝庄太后低首,指尖轻柔地拂过婴儿娇嫩的面颊,目光温软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悠远:“咱们的保成啊……若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该多好。”
胤礽心头蓦然一酸。
前世的自己,确实让乌库玛嬷失望了吧?
那些年少轻狂,那些骄纵跋扈...他忍不住抓紧了孝庄的衣襟,仿佛害怕这温暖的怀抱会再次消失。
“嗯?这是怎么了?”孝庄立刻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动,将他揽得更妥帖些,掌心温柔地拍抚他的背心,“是不是乌库玛嬷这儿吵着咱们保成了?”
胤礽说不了话,只得将小脸埋进那承载着安稳气息的肩颈处,藏起所有不合时宜的复杂心绪。
“准是乏了。”孝庄了然地笑了笑,示意苏麻喇姑取来一旁绣着吉祥图案的软枕,极轻极缓地将孩子放下,“乌库玛嬷给你唱支草原上的老调子,好不好?”
她并未等待回应,已然低声哼唱起来。
那调子古老而苍茫,带着阳光与青草的气息,恍然间仿佛令人看见雄鹰掠过长空,落向无垠的绿野与湛蓝的天际。
胤礽在这片熟悉的温暖与歌声中悄然立誓:这一世,必不再令您忧心。
歌声渐歇时,孝庄垂眸细看,怀中的小家伙已然呼吸均匀地沉入梦乡,长睫静谧地垂着。
“瞧这睡相,真是让人心都化了。”她轻声细语,仔细为他掖好锦被的边角,“苏麻,去将我收着的那对翡翠平安扣请来。”
“主子,那对扣子……”苏麻喇姑语气略显迟疑。
“正因是太宗赏的,才更要留给保成。”孝庄语气沉静而笃定,“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苏麻喇姑应声而去。
*
慈宁宫那边温馨和睦,太和殿内的朝堂之上,却弥漫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更为凝重的气氛。
青砖墁地,御座上的康熙帝面沉如水,听着兵部尚书明珠的奏报。
“启禀皇上,吴三桂叛军已攻陷沅州,湖广总督蔡毓荣请派援兵...”
康熙目光锐利,手指无意识地在军报上轻轻敲击,沉吟片刻,果断开口:“沅州乃要冲,失守乃大过。但眼下非问罪之时。
明珠,着你兵部即刻调遣永州、宝庆守军驰援,归蔡毓荣节制,命其戴罪立功,十日之内,朕要看到沅州光复的捷报!若不能,两罪并罚!”
“臣遵旨!”明珠心下凛然,皇上虽未当场暴怒,但这道旨意雷厉风行,没有丝毫拖沓,压力反而更大。
处理完这件紧急军务,康熙的神色并未放松。
接下来,工部奏请修缮河堤,他仔细询问了款项用工、关键汛区,稍作斟酌便准了奏,却特意叮嘱:“河工事关民生,银钱拨下去,每一两都要用在刀刃上,朕会派钦差巡查,若有贪墨,决不轻饶!”
礼部请示科举事宜,他也就几处细节问了问,便很快给出了明晰的指示。
朝政处理得一如既往的乾纲独断、条理分明,甚至比平日更为高效。
然而,细心的重臣如明珠、索额图等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皇上今日似乎格外追求效率。
他在听取奏报时,目光会比平时更频繁地瞥向殿外的日晷;
每当一位大臣禀奏完毕,下一个间隙,他会极快地端起茶盏抿一口,仿佛在压缩中间的停顿;
那敲击龙椅扶手的指尖,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希望时间快些流转的急切。
他没有耽误任何一件政事,批驳决策依旧英明。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速战速决”的气场,却让整个朝堂在不自觉中加快了节奏。
终于,待最后一位大臣退回班列,康熙立刻开口,声音比平时清朗了几分:“众卿可还有本奏?”
殿下一片寂静。 “既无本奏,”康熙几乎是立刻接话,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便……”
退朝二字尚未出口,他的心早已飞向了慈宁宫。
保成该醒了吧?不知乳母照料得可周到?有没有哭闹?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袍的御史走出队列:“臣有本奏!”
康熙瞥了一眼,记得这人姓郭,是个不起眼的七品言官:“讲。”
郭令神色凝重,出列后深深一揖,声音沉痛而恳切:“陛下,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皆因拳拳忠君爱国之心,望陛下圣察!”
他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对皇帝的心疼与对国事的忧虑:“陛下爱重太子,天下皆知。陛下为太子殿下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此乃慈父心肠,臣等闻之,无不感念陛下情深,更欣慰国本得固。”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深沉:“然,太子殿下乃江山之重、国朝之望,陛下您更是万民所系之天子!臣近日见陛下圣容憔悴,实在于心难安。
臣非但忧心陛下龙体,更深恐……深恐后世史笔如刀,若因陛下此刻过于舐犊之私情,而稍损您千古明君之圣誉,令太子殿下他日亦蒙受非议,岂非臣等之罪乎?”
索额图闻言,立刻出列,并未直接指责,而是面向康熙,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温言道:“陛下,郭御史忠心可嘉,然其爱之深、责之切,怕是过于心急了。
太子殿下甫降祥瑞,此乃天佑大清、陛下洪福之兆,朝野上下正沐浴于陛下得嗣之喜中。
陛下圣明烛照,心中自有乾坤经纬,岂会因私废公?郭御史此言,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明珠随即含笑出列,语气圆融,仿佛在打圆场:“索相所言极是。陛下慈爱太子,乃父性之自然,天伦之乐,亦是教化万民、彰显陛下仁德之典范。
太子乃国本,陛下愈是珍爱,愈显国本之重。臣倒是以为,陛下此刻的舐犊情深,正是一片赤诚父心,与勤政爱民并无妨碍,反而相得益彰。”
郭令面对两人一唱一和的“软钉子”,并未动怒,反而更加肃然,再次向康熙拱手,言辞恳切却不失锋芒:“二位大人爱护太子殿下之心,臣深以为然。
然,正因太子殿下贵不可言,陛下爱之深远,则更需防微杜渐,为太子计万全。
臣非质疑陛下之勤政,实是忧心陛下过劳于宫闱,损及龙体,动摇天下之根本。
臣身为言官,睹君父辛劳,心实难安,故冒死进谏,惟愿陛下善保圣躬,则太子之福,亦是国家之福!”
“郭御史!” 索额图声音微沉,面上依旧维持着风度,但话里已带了刺,“您这份‘忧心’,听起来倒像是认定陛下会耽于私情了?
陛下乃千古明君,自有圣裁,何时需要我等臣工来教导如何平衡天伦与国事了?”
朝堂上乱作一团,支持太子的和附议郭令的吵得不可开交。谁都没注意到,龙椅上的康熙已经面沉如铁,眼中杀意凛然。
“够了。”
轻轻两个字,却让喧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康熙缓缓起身,明黄色龙袍无风自动,天子威压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果然,康熙缓缓站起身,脸上竟浮现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郭爱卿,方才风大,朕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弹劾谁?”
郭御史深吸一口气,再次深深一揖,言辞恳切至极,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忧虑:“陛下,臣今日冒死进言,非为弹劾,实为‘五内俱焚,忧心如捣’!
臣睹陛下近日为抚育太子殿下,圣颜清减,竟至废寝忘食,连关乎国运之早朝亦险些延误。臣……臣心痛如绞!”
他抬起头,眼中竟似有泪光闪烁,声音沉痛:“太子殿下乃国之祥瑞,陛下爱如珍宝,此乃人之常情,臣等亦感同身受!
然,正因太子殿下关乎国本,陛下您的安康更是系着天下万民的安危!
《尚书》有云‘一人元良,万邦以贞’,陛下便是这‘一人’!
若因舐犊之私情而稍有损陛下龙体,动摇勤政之根本,致使朝纲紊乱,这……这岂是真正为太子殿下之长远计?”
他重重叩首,声泪俱下:“臣今日所言,句句泣血!非是对太子殿下有半分不敬,实是唯恐陛下慈父之心过炽,伤及己身,损及国体!
臣恳请陛下,为天下,为祖宗江山,亦为太子殿下未来计,善保龙体,暂节哀劳!此乃臣等文武百官,乃至天下万民之共愿!”
康熙静静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轻轻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千斤重压:“郭御史,你这番话,真是字字句句都为朕、为太子、为江山着想啊。”
郭令伏地不敢抬头:“臣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好,”康熙轻轻颔首,语气依旧平淡,“那朕问你,依你之见,朕该如何‘暂节哀劳’?是将太子送出宫去,还是……朕这个皇帝,从此不闻不问?”
郭令这才意识到不妙,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道:“臣...臣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好一个‘为江山社稷’。”
康熙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目光如炬,扫过郭御史,“朕倒想细细请教郭御史,太子年岁几何?”
郭令心头剧震,深知一字答错便是万丈深渊,他维持着叩首的姿态,声音愈发谨慎:“回陛下,臣听闻太子殿下……麟趾祥瑞,甫降人间不过数日。”
“哦?数日。”
康熙轻轻重复,语调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他缓缓步下御阶,每一步都似敲在众人心上,“那朕便不明白了。一个尚在襁褓、饮乳安眠的婴孩,他是如何行那‘恃宠而骄’之事?又是用了何种神通,能‘惑主误国’?”
他停在郭令身前不远,垂眸看着那颤抖的臣子,声音陡然转厉:“你这弹劾的究竟是太子,还是朕这个——溺爱幼子以至昏聩失察、不配为君的皇帝?!”
郭令以头抢地,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陛下明鉴!臣纵有万死,亦不敢对陛下有丝毫不敬之心!
臣只是…只是目睹陛下辛劳,忧惧圣体,恐伤国本,言辞急切,失却分寸,臣罪该万死!”
康熙并未因他的辩解而缓和,语气反而更加沉冷,如同最终审判:“既如此,朕再问你。自太子出生以来,他可曾发过一言,干预过一件朝政?”
“未…未曾…”
“可曾有一封奏疏,举荐过一名官员?”
“未曾…”
“可曾动用过国库一两银子,用于自身享乐?”
“未曾…”
郭令的声音已细若蚊蚋,几乎瘫软在地。
康熙沉默片刻,这沉默比雷霆更令人恐惧。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大殿:“既然如此,你所弹劾之事,桩桩件件,根源在谁?”
郭令如坠冰窟。
他深知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立刻以头触地,声音因极度惶恐而微颤,却竭力保持着措辞的“忠恳”:“陛下息怒!臣万万不敢言太子有‘罪’!臣……臣是见陛下近日因抚育殿下,圣颜憔悴,竟至宵衣旰食,偶误朝期。
臣心如刀割,五内俱焚!太子乃国本,陛下更是天下之主,龙体圣躬关系社稷安危。
臣愚钝,只是忧惧陛下慈父之心过炽,恐伤圣体,动摇国本,将来……或使太子殿下亦受非议。
臣一片赤诚,言语失当,罪该万死!恳请陛下保重龙体,则天下幸甚!”
他这番话,巧妙地将“弹劾”转化为“忧君”,把矛头从太子身上完全转移到对皇帝身体的关心和“国本”的担忧上。
康熙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显威严。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伏在地的郭御史,声音平稳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压迫感:
“朕之龙体,朕之朝政,朕自有分寸。倒是郭御史你,”
他略作停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今日之言,究竟是真心体恤朕躬,还是……借此邀直卖忠,妄测君父之心,甚至……离间朕与太子?”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郭令吓得魂飞魄散,只能连连叩首,冷汗滴落在青砖之上。
“不敢?”康熙冷哼一声,“朕看你敢得很。朕与太子父子天伦,在你口中,倒成了需避讳臣工、谨慎权衡的‘弊政’了?
莫非在你看来,朕这个皇帝,连疼爱亲生儿子的资格,都需要御史台来评议核准了?”
这一问,诛心至极!直接将郭御史的“忠心”打成了对皇权的窥测和干涉。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头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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