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似一张巨大的灰色帷幕,缓缓笼罩了整个山野。王二的身影在这浓重的暮色里若隐若现,他脚步踉跄地翻过山梁,右肩沾着枯草与泥屑,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刚踩进院门,一直守在门口的李震立刻迎了出来,他没有问一句废话,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关切,伸手稳稳地扶住王二的胳膊,带着他往堂屋走去。
堂屋里,昏黄的油灯刚刚点上,火苗在微风中摇曳了两下,像是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紧张与不安。王二喘匀了气,脸上带着疲惫与紧张,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半截酒壶的口沿,酒壶的釉面有道细细的裂纹,显得格外陈旧。底下压着一张草纸,上面画着破庙后窗的轮廓,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标着“一更换岗,哨坐门侧”。
“疤脸把盐收在怀里。”王二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外面的黑暗听见,“四个人分了两坛酒,喝得脸红脖子粗。放哨的是老三,靠门框坐着,腰带松松垮垮的,酒壶搁在脚边。”
李瑶立刻抽出炭笔,眼神专注而冷静,在墙角摊开的草图上迅速添了记号。她没有抬头,只是一边画一边问:“干柴堆动过没有?”
“动了。我塞的布条还在底下一拃深,没翻出来。”王二回答道,脸上带着一丝庆幸。
李震盯着地图,手指缓缓划过破庙与李家坳之间的山脊线,眼神中透露出沉思与坚定。他没有说话,而是从空间里取出那半斤盐,油纸包得虽然严实,但边角已经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当众解开油纸,将盐倒进陶碗,盐粒泛着微青的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珍贵。
“这是我们的命。”李震语气沉重地说,“没有它,系统不结算任务,种子库不开,冬粮无着。我们熬不过开春。”
苏婉站在门边,手里紧紧攥着药箱的一角,她的眼神沉静而忧虑。她没有劝阻,也没有附和,只是默默地看着那碗盐,心中想着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片刻后,她转身走向灶台,掀开锅盖,舀了半瓢清水倒进另一只空碗,端到桌上。
“若有人伤了,回来立刻漱口。”苏婉轻声说,“那药麻人,但也损气血。”
李骁站在墙角,手紧紧按在木棍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渴望。他没有再提独闯破庙的事,只是焦急地问:“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李震抬起眼,目光坚定而锐利,“一更换岗时,哨兵最松懈。我们不杀人,但要让他们记住疼。”
李瑶放下炭笔,皱着眉头,担忧地说:“可任务说的是‘抵御试探’,不是‘夺回物资’。系统会不会认?”
“试探未止。”李震声音平稳而有力,“他们拿走盐,是试探我们有没有反抗的胆子。我们不动,就是认了。我们动,就是告诉他们——李家坳不是软柿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过众人,严肃地说:“这次行动,目标两个:夺回盐,震慑张大户。不许恋战,不许暴露战力,更不许留下痕迹。”
李骁点头,正要说话,李震却抬手拦住他,认真地说:“你跟我去,但听我号令。这次不是比谁狠,是比谁准。”
王二立刻自告奋勇道:“我带路。”
“你去过两次,不能再出第三次。”李震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你留下,万一我们没回来,你带人撤进山里,藏好地窖入口。”
王二嘴唇动了动,想要争辩,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李震是为了他好。
李震转向两名流民——张五和赵六,他们都是猎户出身,擅攀爬,识夜路。李震盯着他们,目光中带着询问:“你们愿意去?”
张五坚定地点点头,说:“盐是咱们的,不能白丢。”
赵六补充道:“破庙后窗我爬过,窗框松了,一推就开。”
“好。”李震从柴房取出两根短绳,又从空间拿出一卷细麻绳,一边递给他们一边说:“绳子绑腰上,进屋后不许出声。张五,你和赵六负责前后接应,听到动静就敲窗框两下。王二,你在院里守着,若见火光或人影乱动,立刻吹竹哨。”
他转向李骁,递过一根包铁头的木棍,郑重地说:“你主控场。若有人醒,先制住,别出声。我取盐。”
李骁接过木棍,掂了掂,低声说:“疤脸睡里屋,怀里抱着盐袋。”
“那就让他继续抱着。”李震冷静地说,“等他睡死,我从背后抽出来。”
李瑶忽然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细麻绳,走到李骁面前,默默地系在他腰带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鼓励,然后又低头打了个死结。
“回来时拉三下。”李瑶轻声说,“我在门口听着。”
李骁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李震转身进了内室,从床底取出一把短刀。刀身不长,但磨得极薄,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刀柄用布条缠过,刻了道斜痕。他将刀插进右靴,刀柄朝外,斜对掌心,心中想着:“黑暗里拔刀,方向错了就废了。朝外,顺手。”
苏婉站在门外,听见了他的自语,她没有进屋,只是默默地将一包黄芩粉塞进他的袖口。
“若见血,立刻敷。”苏婉轻声说,“别撑着。”
李震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透露出对她的感激。
五人齐聚院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风掠过屋檐,吹得井边的布条猎猎作响,仿佛在催促着他们快点行动。李震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绳、棍、刀、药粉,样样在位。
“行动三不原则。”李震沉声说,“不点火,不近身搏杀,不恋战。流民在外围制造动静,吸引哨兵注意,我们趁机潜入。盐到手就撤,不许多待一秒。”
李骁焦急地问:“万一他们醒了?”
“按计划行事。张五敲窗,赵六断后,你控场,我撤人。”李震冷静地回答。
“若失手?”李骁又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失手就撤。盐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了,家就散了。”李震语气坚定地说。
众人沉默了,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李震最后看向王二,严肃地说:“你记住,若我们没回来,天亮前带人进山,走西岭小道,别走官路。”
王二点头,手紧紧按在竹哨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李瑶站在墙边,手中炭笔在墙上划出三道短线,又抹去,只留下一点炭灰。
“放哨的换岗在一刻后。”李瑶说,“现在出发,刚好卡在一更初。”
李震抬手,五人列队,无声地走出院门。
山道漆黑一片,仅靠星月的微光勉强辨路。李震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李骁断后,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张五和赵六居中,脚步轻而稳。行至半山腰,李震突然抬手,众人立刻止步。
前方树影下,一块石头边缘露出一角布——正是王二白日藏下的染药布条,此刻已被踩进泥里,边上还留着半个脚印。李震蹲下,指尖轻轻抚过布角,确认无人动过。他抬头望去,破庙的轮廓已经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视线内,屋顶塌了半边,后窗黑洞洞的,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了嘴巴。
他招手,四人靠拢过来。
“按计划。”李震低声说,“张五赵六绕后,制造动静。我和李骁从侧门进。得手后,原路返回,不许走空地。”
张五点头,与赵六悄然分出队伍,贴着山壁小心翼翼地移动。
李震抽出短刀,握在左手,右手轻轻推了推侧门。门没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他立刻停住,屏住呼吸,等了三息,确定庙内没有动静后,才抬手示意李骁跟上。
两人猫腰进屋,脚轻轻地落在地板上,木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庙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霉味,四名护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鼾声此起彼伏。疤脸靠墙坐着,头歪向一侧,怀里果然抱着盐袋。
李震缓步靠近,目光警惕地扫过放哨的老三——那人背对里屋,正低着头打盹,酒壶歪在腿边。
李骁贴墙而立,手紧紧按在木棍上,眼睛紧紧盯着疤脸的脖颈。
李震蹲下,右手缓缓探向盐袋。指尖刚触到油纸,疤脸忽然哼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地收紧。李震心中一紧,立刻停住不动,等他的呼吸重新平稳后,才继续慢慢动作。他用刀尖挑开油纸一角,确认是原物后,随即左手勾住袋口,慢慢地往外抽。
盐袋离怀的瞬间,庙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张五敲窗框。
放哨的老三猛地惊醒,抬头望向后窗。
李骁立刻抬手,将涂药的木棍横在胸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李震已经将盐袋收入空间,右手迅速收回,贴墙退后两步,眼神冷静而警惕。
老三揉了揉眼,骂了句脏话,低头捡起酒壶,又靠了回去。
李震抬手,示意撤退。
两人后退至门口,正要出门,李骁忽然抬手拦住他。
庙内,疤脸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西市……明早……验货……”
李震眼神一凝,没有动。等疤脸的呼吸再次平稳后,他才缓缓退出侧门。
院外,张五和赵六已经等在接应点。见两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得手了?”张五低声问。
李震点头,从空间取出盐袋,递给张五,严肃地说:“藏好,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拿回来了。”
赵六问:“接下来呢?”
“回。”李震说,“任务还没完。”
他最后望了一眼破庙,转身踏上归途。
山风掠过耳际,他忽然停下脚步,从靴中抽出短刀,刀柄刻痕朝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给自己打气。然后,他将刀插回靴中,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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