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沉睡,漫长得仿佛跨越了纪元。天外天境的混沌虚空似乎都因这长久的沉寂而变得愈发死寂,唯有那些永恒奔涌的能量乱流,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吼、切割着空间,发出单调而绝望的悲鸣。
魔尊重楼如山岳般峙立,猩红披风在永恒的风暴中凝定如铁铸。他的金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片虚空——阿默沉睡之地。没有丝毫不耐,唯有沉淀到极致的、近乎凝固的等待。他预感到,这一次的苏醒,或将不同以往。
当时光的尘埃仿佛在此地堆积了万载之久——
阿默,缓缓睁开了双眼。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锐利刺目的精光闪烁。甚至,连周身因长久沉睡而沾染的虚空尘埃都未曾震落。
他就这样静静地“醒”了。眼神空茫,平静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又深邃得如同包容了星海生灭的古井。他周身的气息彻底内敛,并非刻意收敛,而是仿佛真正与这片混沌虚空融为了一体,他即是虚空,虚空即是他。以身化自然,再无分彼此。
他缓缓起身,动作自然和谐,每一个细微的举止都仿佛暗合着天地至理。他看向重楼,目光平淡,无悲无喜,无战无争,却让重楼那万古不化的魔心,骤然一紧!
“你……”重楼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他感觉不到阿默的“进步”,感觉不到任何力量的提升或技巧的升华,眼前的对手仿佛返璞归真,归于虚无,却又无处不在,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不可测的压力!
阿默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言语。他只是轻轻抬手,插在一旁岩缝中的赤殒剑发出一声愉悦至极的轻鸣,自行落入他掌心。剑身暗红流光温顺流淌,人与剑之间,再无丝毫滞碍,仿佛本就是一体同生。
无需言语,战意自生。
重楼金瞳之中血色魔焰轰然爆燃!那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战血,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种足以威胁到他根本、甚至令他灵魂颤栗的极致危险!
“来!!!”
一声咆哮震碎虚空!重楼再无丝毫保留,也再无法将力量压制在与阿默相同的境界!那浩瀚无边的本源魔能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彻底苏醒,节节攀升,瞬间冲破了他自我设下的枷锁!滔天魔威化作实质的暗红潮汐,疯狂席卷开来,将方圆万里的混沌能量都强行排开、镇压!
他不得不提升境界!因为眼前的阿默,已让他无法再用同等力量去应对!
大战,瞬间爆发至前所未有的惨烈境地!
重楼一拳轰出,不再是简单的崩灭星辰,拳锋所过之处,法则链条断裂,空间结构坍缩,万物归于虚无!阿默身影微动,似缓实疾,赤殒剑尖轻点,并非硬抗,那毁灭性的拳劲竟如流水般自剑尖两侧滑开,湮灭了后方大片虚空,却未能伤他分毫。
重楼怒吼,双爪撕裂寰宇,无数道吞噬光线的漆黑裂痕如同魔龙般扑向阿默!阿默步踏虚空,身影如烟似幻,总在裂痕及体的前一瞬悄然消散,又于另一处凝聚,仿佛他本就是这虚空的一部分,无从捕捉,无从伤害。
两人身影化作了两道纠缠碰撞的流光,每一次交错都迸发出足以重塑世界的恐怖能量,将这片本就破碎的天外天境搅动得更加支离破碎!速度、力量、技巧已然超越了极限,达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之领域!
激斗中,两人的目光无数次碰撞。
重楼的金瞳中,燃烧着震惊、愤怒、以及遇到毕生最强之敌的极致狂热与兴奋!
阿默的白瞳中,却依旧平静,唯有最深处,倒映着对手那焚尽一切的战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与悲悯。
“吼!!!”
久战不下,重楼彻底狂怒!他仰天咆哮,双瞳之中赤芒爆燃到极致,周身空间开始无法承受其威压,大面积地扭曲、崩塌!脚下,一个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视野所及战场的暗红色魔神法阵骤然浮现!阵纹复杂古老,由最纯粹的魔血与怨念勾勒而成,阵中无数被漆黑锁链束缚的狰狞魔魂在哀嚎、挣扎,散发出滔天的怨毒与毁灭气息!
“九幽魔烬·!”
重楼双臂猛然张开,疯狂汲取着来自九幽最深处的灭世煞气!无穷无尽的魔火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将其映照得如同灭世魔神降临!双掌猛然合十于胸前,一颗极度压缩、吞噬一切光线与能量、仿佛连时间与空间都能湮灭的【寂灭奇点】骤然凝聚!
与此同时,那覆盖战场的巨大魔阵轰然启动!从虚空“地底”爆发出无数道冲天而起的暗红魔焰火柱,连接天地,形成毁天灭地的囚笼,要将阿默彻底炼化!
而重楼,将那颗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力量与意志的寂灭奇点,猛地推向高空!
奇点升空,瞬间膨胀为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黑洞!从中,并非虚无,而是倾泻出毁灭性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暗炽洪流!无数只由纯粹毁灭能量构成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魔龙巨爪,如同暴雨般从中探出,对整个战场进行无差别、全覆盖的疯狂撕裂与轰击!
天地夹击!这是真正的灭世之威!
面对这足以让神魔陨落、让世界重归混沌的终极一击,阿默终于停下了那如鬼魅般的移动。
他静立于虚空之中,任由周身空间崩塌,魔焰火柱冲天,魔龙巨爪撕裂而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中,自修行以来所有的战斗经验、所有的道法感悟、所有对剑的理解、对天地的认知、乃至与重楼这漫长岁月中每一次死斗的收获……无数念头、无数轨迹、无数光芒飞速闪过,最终,尽数归于一点。
万般理念,汇总于一。
他握紧了赤殒剑。剑身之上,那内敛的暗红流光第一次…主动熄灭了。
并非失去力量,而是所有的光华、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意志,皆尽向内坍缩,凝聚于剑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之上。
极致的凝聚,便是极致的虚无,亦是极致的…诞生。
他回忆起那于混沌中挥出的第一剑。
其名——【开天】。
阿默睁开双眼,眼中再无他物,唯有手中之剑,唯有那一点极致的虚无。他缓缓举剑,动作简单、古朴、甚至有些缓慢,却带着一种开辟鸿蒙、划定清浊的无上意志!
重楼也将力量催谷到极致,魔瞳死死锁定阿默,发出了毁灭的咆哮!
两人同时暴喝出声!
“十方寂灭!!”
“开天!”
重楼推出的寂灭黑洞与魔阵火柱轰然爆发,吞噬一切!
阿默手中的赤殒剑,则无声无息地向前刺出。没有光芒,没有声势,只有剑尖那一点极致的“无”,触碰到了那毁灭洪流的最前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个刹那——
嗡……!!!
并非震耳欲聋的爆炸,而是一种更低沉、更恐怖、仿佛来自宇宙本源深处的嗡鸣!以那剑尖一点为中心,所有狂暴的能量、所有的光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法则……甚至包括那巨大的魔阵、那吞噬一切的黑洞、那无尽的魔龙巨爪与火柱……都开始向内疯狂坍缩!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奇点,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整个天外天境都在向内凹陷、崩塌!
重楼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最终——
所有的坍缩达到了极限。
然后。
进行一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终极的——
释放。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
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的、清空的……
混沌。
仿佛宇宙在此刻终结,又仿佛在此刻初生。
那由魔尊重楼以无上魔力开辟出的天外天境,那作为两人漫长死斗舞台的绝对领域,在这一击之下,彻底崩毁,化为了最原始的、一无所有的虚无。
一切喧嚣,一切争斗,一切因果,仿佛都于此……
画上了句号。
唯有无尽的混沌,在寂静地流淌。
一切归于沉寂。那足以湮灭万物、重归混沌的终极爆炸的余波缓缓散去,并非化为能量乱流,而是彻底融入了一片绝对的“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只有最原始的、连虚空都不复存在的虚无之境。
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两道身影背对背静立。
魔尊重楼,玄铁重甲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猩红披风残破不堪,其上魔光黯淡。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投向自己胸前。那里,玄铁魔甲之上,一道极其纤细、却深不见底的剑痕悄然烙印其上,边缘光滑如镜,甚至能倒映出他此刻燃烧着复杂火焰的金瞳。剑痕之中,残留着一丝极致凝聚、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微弱剑意,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的不灭魔躯。
他抬手,指尖拂过那道剑痕,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令他魔魂都为之悸动的锋芒。随即,他猛地一咬牙,并非痛苦,而是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颤栗的兴奋,从齿缝间挤出一声低沉而滚烫的咆哮:
“痛——快——!!”
声浪在这片虚无中荡开无形的涟漪,充满了酣畅淋漓的满足与遇到真正对手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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