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三那声绝望而怨毒的嘶吼,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刺破了寂静的夜空,在村委会大院里久久回荡。
“马乡长……马乡长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比那刺鼻的汽油味更让人心惊。
原本因人赃并获而松了一口气的张国忠,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他愕然地扭头看向林望,眼神里充满了远超于抓获一个纵火犯的震惊与不解。乡长?这件事背后,竟然是乡长?他头顶上那团[义愤填膺]的火焰,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浇上了一盆冷水,剧烈地摇曳起来,旁边甚至冒出了一丝[迷茫]。
院子里那几个跟着张国忠一同前来、满腔热血的村民,也都愣在了原地。在他们朴素的世界观里,村霸是恶,乡长是官,是天。如今,天与恶,竟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连在了一起。
唯有林望,在那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心头反倒落定。
靴子,终于落地了。
他看着瘫软在地、被两名民警死死按住的李老三,对方头顶上那[绝望]的标签旁,还顽固地闪烁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疯狂。他知道,这句吼叫,是李老三投出的最后一根毒刺,既是威胁,也是一种自以为是的绑架,妄图用马文远这块大石板,来砸断铐向他的法纪锁链。
乡派出所的刘所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快步上前,对着李老三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喝道:“瞎嚷嚷什么!给我老实点!”
刘所长的眼神飞快地和林望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有公事公办的严肃,也有一闪而过的[棘手]。他当然听清了那句话,也瞬间明白了这案子恐怕要烫手。但他没多问,这是职业素养。
“把他嘴堵上,带走!”刘所长一挥手,干净利落。
一名民警立刻掏出块布,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李老三还在叫骂的嘴里。李老三那两个跟班,早就吓破了胆。被探照灯晃得睁不开眼,又被这阵仗吓得两腿发软,不等民警动手,其中一个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指着被堵住嘴的李老三“呜呜”地叫着,拼命磕头。
“警察同志,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都是三哥逼我们来的!他说就是烧点资料吓唬吓唬人,我们哪知道这是犯法的呀!”
另一个也跟着有样学样,哭喊道:“对对对,汽油是他买的,火也是他准备点的!我们就是跟着来壮个胆,我们是好人啊!”
这番滑稽而丑陋的表演,让周围的村民们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张国忠更是重重地“呸”了一口,骂道:“两个没卵子的怂货!”
林望看着那两个小混混头顶上,[恐惧]的标签几乎要滴出水来,旁边还飘着鲜明的[急于脱罪]。他心中冷笑,乌合之众,顺风时耀武扬威,逆风时,散得比谁都快。
刘所长显然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他面无表情地指挥手下:“物证都收好,那桶汽油,还有地上的打火机,都是关键证据。现场拍照,固定下来。”
“是!”
民警们训练有素地开始工作,闪光灯在夜色中“咔嚓咔嚓”地亮起,将李老三等人狼狈不堪的丑态,将那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汽油,将这桩罪恶的图谋,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很快,李老三和他的两个跟班像三条死狗一样被押上了警车。随着警笛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村口,村委会大院里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才终于缓缓散去。
探照灯熄灭,院子重新被温柔的月光笼罩。
“林主任……”张国忠走到林望身边,嘴唇动了动,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李老三被抓的痛快,和马乡长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张大哥,今晚多亏了你和几位乡亲。”林望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扫过那几位还守在原地的村民。他们看着林望的眼神,已经和白天截然不同。如果说白天是信服,那么此刻,就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依赖。
“林主任,您可真是神了!您咋知道这鳖孙晚上准来?”一个村民忍不住问道。
林望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是靠看人头顶的标签预判的。他换了个说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李老三白天在会上理亏,心里憋着一口气,又怕我们丈量土地把他占的地给抖出来,除了铤而走险,他没别的路可走。我也就是多想了一步,防着点总没错。”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更显得林望心思缜密,料事如神。
村民们纷纷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敬佩]的标签亮度又增加了几分。
“行了,大家都辛苦了,时间不早,赶紧回去休息吧。”林望对众人说道,“剩下的事,有派出所处理,大家放心。”
打发走了村民,张国忠还是不放心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主任,那……马乡长那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望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句话,对他同样适用。”
看着林望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沉静的眼睛,张国忠那颗悬着的心,莫名地安稳了下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回家去了。
整个院子,终于只剩下林望一个人。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走到刚才李老三泼洒汽油的地方,那股味道还没散尽,仿佛在提醒他刚才的凶险。
他抬头,望向乡政府办公楼的方向。那栋三层小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野兽,黑洞洞的窗户如同它窥探的眼睛。他知道,马文远此刻或许早已安然入睡,根本不知道自己布下的这颗棋子,已经被人连根拔起,还顺便把他自己也供了出来。
林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关上门,并没有立刻休息。肾上腺素还在体内涌动,让他毫无睡意。
他坐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他需要复盘,需要将脑子里纷乱的线索,一一理清。
李老三是刀,马文远是持刀的手。
马文远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望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划动。
一,报复。自己初来乍到,就在上访事件中,让马文远和刘建国丢了面子,驳了他们的权威。之后在垃圾站,又把他的嫡系赵明耍得团团转。马文远头顶的[忌惮]和[杀鸡儆猴],他看得一清二楚。
二,利益。生态农业项目是块肥肉,马文远失势,但贼心不死。他想搅黄了项目,或者至少,搅黄了自己主导的项目。这样他才有机会重新插手,安插自己的人,分一杯羹。李老三强占的那些土地,说不定背后就有马文远的默许甚至利益勾连。
李老三那句关于“国土局批文”和“发改委立项”的质问,现在想来,字字句句都透着马文远的风格。也只有他这个当乡长的,才最清楚攻击一个项目的“程序合法性”,是多么致命的武器。
可惜,他算错了一步。他低估了林望的应变能力,更低估了李老三这个村霸的愚蠢和疯狂。
现在,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李老三这把刀,不仅没伤到林望,反而被林望夺了过来,刀尖调转,指向了持刀人马文远。
接下来,该怎么走?
直接把李老三的供词捅上去,扳倒马文远?
林望摇了摇头。不行。太急了。
李老三只是口头攀咬,在没有更扎实的证据前,马文远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说这是李老三的诬告陷害。而且,书记刘建国会是什么态度?他会乐见其成,借自己的手除掉马文远?还是会觉得自已这个年轻人手段太狠,锋芒太露,从而心生警惕?
他看着刘建国头顶那始终存在的[利用]标签,心中有了计较。
这把刀,不能由自己亲手递出去。
他需要一个更稳妥,更名正言顺,也更能将自己摘出来的机会。
林望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电话上。他想起了县长苏婉晴,想起了她头顶上那由[冷漠]到[欣赏]再到[好奇]的标签变化。
这件事,她一定会知道。她会怎么看?一个既能发动群众,又能设局抓贼的下属,会不会让她觉得……太有攻击性?
他需要写一份报告。一份详尽、客观,但又充满了“艺术”的报告。
这份报告,不仅要写给刘建国看,更要……想办法让苏县长看到。
他要在这份报告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保护来之不易的项目成果,被迫反击,却又始终将功劳归于“乡党委正确领导”和“派出所同志英勇果断”的正面形象。至于马文远,报告里甚至可以一个字都不提。
有时候,不提,比提了更致命。
因为刘建国会看到,派出所的审讯笔录会记录,所有知情的村民都会传播。这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下投进一块巨石,表面上波澜不惊,水下的暗流却足以颠覆一切。
林望拉开台灯,铺开稿纸。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清水乡这潭水,才算真正被他搅动了起来。旧的秩序正在崩塌,而他,将亲手建立新的规则。
他拿起笔,在稿纸的顶端,写下了报告的标题——《关于李三等人涉嫌纵火、蓄意破坏清水乡重点扶贫项目案的情况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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