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中心”第三十六层,那间曾经象征着集团心脏的巨大战略会议室,此刻,早已变成了一座,比世界上任何法庭都更冰冷、更无情的审判庭。
时间,上午九点零一分。
墙上的石英钟,那根秒针,正“滴答”、“滴答”,发出一下又一下,如同催命符般的清脆声响。
银行的最后通牒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十秒。
但预想中的夺命电话,并没有打来。
张磊、王芳芳、刘国栋、侯杰。
“磊芳”集团硕果仅存的四位核心,像四尊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囚犯,笔直僵硬地坐在巨大的会议桌一侧。
他们的对面,是那个刚刚才宣布了游戏规则的、来自华尔街的“资本女王”——安娜。
她的身后,四名“黑衣人”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键盘敲击声连成一片,冰冷而高效。
林雪坐在张磊的身边。她那张因为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而显得无比憔悴的脸上,此刻,正因为安娜那近乎羞辱的开场白,而涨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因为丈夫被羞辱而燃起的怒火。她准备用她那引以为傲的、哈佛毕业的专业知识,来扞卫这家公司,扞卫她的男人。
“安娜,我认为你可能误解了‘磊芳’的商业模式,它独特的生态位在于……”
“我没有误解。”安娜甚至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死死地钉在张磊的身上。
她缓缓地,用那冰冷的中文说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按下了面前一个微小的遥控器。
会议室那面巨大的电子白板上,瞬间亮起。
上面没有华丽的图表,没有复杂的曲线,只有一个刺目的、鲜红的数字。
“95%”
“这是我们的数据团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对贵公司所有业务合同进行风险评估后,得出的一个数字。”安娜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百分之九十五。”
“请问,张先生,”她看着张磊,“你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
张磊死死地咬着牙。他没有说话。
他那双早已被绝望和疲惫填满的眼睛里,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流露出一种冰冷的恨意。如同孤狼一般。
“这代表,”安娜没有等他回答,便替他,说出了那个最残忍的答案,“贵公司,目前所有正在执行的,和即将执行的合同里,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建立在‘非正常商业关系’之上的。”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刘国栋和猴子。
“刘总,侯先生,你们在尽调会议上的‘精彩’表现,我的团队,已经,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我了。”
刘国栋和猴子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们没想到,那场“例行”的内部访谈,竟然是一场针对他们的精准解剖!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来了。”
安娜缓缓地站起身。她那高挑的、穿着白色高定西装的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投射出一道如同神明般,巨大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阴影。
那阴影,将张磊彻底地,笼罩!
“张先生,你引以为傲的,是你的‘江湖规矩’。”
“你认为,你,靠着,你个人的‘魅力’,和你那套,所谓的‘兄弟情义’,就能,摆平一切。”
“所以,”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把,投资额高达十位数的、集团的‘心脏’项目,交给了一个,你所谓的,能为你‘挡子弹’的,‘亲兄弟’。”
“结果呢?”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你的‘兄弟’,在收了竞争对手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码之后,不仅,卷走了你所有的钱,还带走了你,所有的核心团队。”
“他,用你最信任的方式,给了你,最致命的一刀。”
“而你,却毫不知情。还在三天前的庆典上,像个小丑一样,对着上千个宾客,宣布你的‘宏伟蓝图’。”
“那么,请问,”她的声音,猛然一沉,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张磊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上,“你这套,建立在‘个人英雄主义’和‘廉价义气’之上的,脆弱的风险管理体系……”
“在你这百分之九十五的‘非正常合同’面前……”
“它,到底,是一个,笑话。”
“还是,一场,注定要覆灭的,自杀?”
“轰——!”
这个问题,像一颗真正的贫铀穿甲弹,瞬间,就击穿了张磊所有的,自尊和伪装!
将他,最引以为傲的,那套,从县城一路血杀出来,无往不利的“草根打法”,和那,赖以生存的“兄弟情义”,都撕得,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刘国栋,那张,充满“中国式智慧”的脸!
他想起了,猴子,那张,充满了“江湖义气”的脸!
他曾经以为,这些,是他,区别于林雪这种“学院派”的、最强大的“核心竞争力”!
可现在,在安娜面前,这一切,竟然,都成了,他,最愚蠢,也最致命的,原罪!
“你……你懂什么?!”张磊猛地抬起头,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中国做生意,不靠人情,不靠兄弟,靠什么?!”
“靠你那套,冰冷的,狗屁不通的,外国理论吗?!”
“靠规则。”
安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用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回答了他。
“靠,冰冷的,标准化的,可以被无限复制的,规则。”
“而不是,靠你,今天,多喝的这杯酒,明天,多送的那包烟。”
“因为,”她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最原始的,土着,“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也最不可靠的,东西。”
“而一个,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人心’上的cEo……”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蔑视。
“你,不配,执掌,一个帝国。”
张磊的脸,瞬间,从红,变成了,铁青!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那,因为过于用力而“咯咯”作响的指骨,就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反抗。
“第二个问题。”
安娜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按下了遥控器。
白板上,那刺目的“95%”,瞬间,切换成了一张,王芳芳无比熟悉的、也无比恐惧的,现金流曲线图!
那条,代表着“磊芳”生命线的曲线,在经历了短暂的爬升之后,便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姿态,疯狂地,冲向了,代表着“死亡”的,零点!
“王小姐,”安娜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那个,早已吓得浑身冰凉的王芳芳身上,“你是公司的首席财务官。一个,专业的,注册会计师。”
“你,来给我解释一下。”
“这幅,堪称‘艺术品’的,自杀曲线。”
王芳芳的身体,猛地一颤!她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在剧烈地颤抖,“这……这是,高速发展期,必要的,战略性……杠杆……”
“杠杆?”安娜笑了,那笑容,冰冷,而又残忍,“王小姐,请不要用,华尔街的术语,来粉饰,一个,后巷里的,贝壳游戏。”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那条曲线的顶端和底端,各自画下了一个数字。
“你们的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平均是90天。”
“而你们的应付账款周转天数,平均是30天。”
“翻译过来就是,”她转过身,看着张磊,“你,在用,你供应商的钱,给你所有的客户,当银行。”
“而你,”她又看向王芳芳,“作为cFo,你非但没有,阻止这场,疯狂的,自杀式游戏。你反而,成了他,最忠实的,帮凶。”
“你在,用你所有的专业知识,帮他,计算着,如何,能把这根,本就该绷断的弦,拉得更紧,更长!”
“我们……”王芳芳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我们没有办法!市场……市场竞争太激烈了!我们不这么做,我们根本就……”
“根本就活不下来,对吗?”安娜接过了她的话。
“所以,你们选择了,一种,更快的,死法。”
“那不是骗局!”张磊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红着眼睛,咆哮道,“那是,我们这个行业的,生存法则!是‘快’!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抢占市场!用最快的速度,形成垄断!只要我们跑得,比风险快!只要我们能拿到,下一轮的融资!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融资?”安娜笑了,那笑容,充满了,对“天真”的,怜悯。
“你所谓的‘融资’,就是,找到,下一个,像我,或者,像你妻子一样的,‘冤大头’,来为你的,疯狂,买单吗?”
“你!”
“以及,第三。”
安娜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理会,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王芳芳。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个,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的张磊面前。
她走得很近。
近到,张磊,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冰冷的、如同雪松般的香水味。
近到,他能,从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看到,自己,那张,扭曲的、狼狈的、可笑的脸。
“你整个‘王国’的扩张计划,”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冻僵的寒意,“都建立在你妻子家族企业的,持续输血之上。”
“你那十个亿的无息贷款,是你妻子,以她个人,在‘宏业’集团,所有的股权,作为抵押,换来的。”
“所以,让我问你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张磊先生。”
“‘磊芳’,到底是一家,真正独立的、可以自我造血的企业……”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最残忍的弧度。
“还是,仅仅是一个,由你富有的妻子,所资助的、一个,非常昂贵,且,管理得一塌糊涂的,‘爱好项目’?”
“你,是在创业,”她的红唇,缓缓地,吐出了,那几个,最恶毒的字,“还是在,吃软饭?”
“啪——!”
最后这句话,像一个,最响亮的、最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张磊的脸上!
不,是扇在了他的灵魂上!
将他那颗,本就敏感、自卑,却又被野心和成功,包裹得,无比骄傲的心,扇得,支离破碎!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彻底扒光了衣服的囚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全世界最冰冷的、最无情的,审判台之上。
他所有的,不堪,所有的,狼狈,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她这番,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剖析面前,无所遁形!
他那套,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在县城和省城,都无往不利的“草根经验”和“江湖规矩”,在这个,来自华尔街的、真正的“资本女王”面前。
显得,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和捉襟见肘。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安娜!够了!”
林雪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那双,总是充满了骄傲和自信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哀求般的脆弱!
“这,是我的决定!和他无关!你冲我来!”
“不。”安娜打断了她。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林雪一眼。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张磊。
“这,恰恰,和他,最有关。”
“因为,”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一个,真正强大的‘王’,是,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需要,靠女人,来拯救的,地步的。”
“而你,”她看着张磊,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让我,很失望。”
当安娜问完最后一个问题时,整个会议室早已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磊、王芳芳、刘国栋、侯杰,这四个,曾经也算是叱咤一方的“枭雄”,此刻,却像四个,被彻底抽干了灵魂的囚犯,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无尽的羞愧和冷汗。
“我的问题,问完了。”
安娜缓缓地,走回了主位。
她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陈。”她淡淡地开口。
“是,安娜。”那个,从始至终,都如同机器般的陈先生,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安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需要,对这具,‘有趣的尸体’,进行,最彻底的,解剖。”
“我要知道,它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说完,她便径直站起身,在一众“黑衣人”的簇拥下,像一阵风一样来,又像一阵风一样去。
只留下一室的冰冷和狼藉,以及那五个,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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