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公墓。
深夜十点,这里是属于亡者的国度。惨白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柏树枝桠,在一条条墓碑间投下斑驳陆离、如同鬼魅般的影子。冷风呼啸着穿过墓园,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一辆黑色的宾利,在距离公墓大门外一公里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我说了,我一个人去。苏晚晴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厉承骁坐在她身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对方选择这种地方,这种方式,明显是冲着苏晚晴来的,其心可诛。
苏晚晴,你冷静一点!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毫不犹豫地躲开。
我很冷静。苏晚晴转过头,那双美丽的眼睛在昏暗的车灯下,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厉承骁,那是我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必须去!你拦不住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光在闪烁。
最终,还是厉承骁先败下阵来。他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好。他松开了手,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顾言会带人在外围接应。保持耳麦通讯,有任何异动,立刻求救。
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他能做的,只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布下天罗地网,确保她的安全。
苏晚晴没有再多言,推开车门,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之中。
墓园的小径,蜿蜒而漫长。两旁,一座座冰冷的墓碑静静矗立,像沉默的卫兵。苏晚晴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下碎石子发出的沙沙声。
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但一种更强烈的、对真相的渴望,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为她斩开了一条通路。
她终于,在墓园的最深处,找到了那座熟悉的墓碑。
——**爱妻苏明远之墓**
这是父亲临终前的遗愿,他要和早逝的母亲葬在一起。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父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头发微乱,脸上带着温和而腼腆的笑容,眼神清澈,充满了对艺术和未来的憧憬。
爸……苏晚晴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决堤而下,我来看你了。
爸,对不起……我把您留给我的速写本弄丢了……又找回来了……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它。
爸,他们都说您是天才,可我好想您,只是我的爸爸……您教我画画,教我识字,您做的番茄炒蛋,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您还记得吗?
她蹲下身,将脸颊贴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父亲的温度。她与父亲的墓碑对话,回忆着那些早已泛黄的、温暖的童年往事。这些回忆,是支撑她走过所有黑暗的唯一光亮。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中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墓碑的后方,似乎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黑色的东西。
她绕到墓碑后面,发现一个用黑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的包裹,正静静地躺在墓碑的底座上。
是它。那个神秘人,留下的东西。
苏晚晴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再没有任何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捡起了那个包裹。
包裹很沉,外面还带着夜的寒气和湿露。她一层一层地解开那厚实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本陈旧的、封面已经磨损的硬壳日记本。
日记本的款式,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父亲最喜欢用的那种。
她颤抖着手,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熟悉的、带着风骨的钢笔字迹,瞬间映入眼帘,让她的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九月三日,晴。今天教晚晴画素描,她很有天赋,线条感比同龄的孩子好太多。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希望她未来,能成为一个比我更纯粹、更出色的画家。
十月十二日,雨。灵感枯竭,很痛苦。晚晴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她说,爸爸不开心,画出来的画也会哭的。我突然觉得,或许,她才是我这辈子,最完美的作品。
日记的前半部分,记录的都是他创作上的心得,和对女儿那深沉如海的、细腻的爱。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温柔的刀,割在苏晚晴的心上。
然而,当她翻到日记的后半部分时,画风突变。
父亲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慌乱,甚至充满了惊恐。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书写,都变得异常困难。
三月五日,阴。我逃不掉了。那个女人,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地困住。她说她爱我的才华,可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昂贵的、可以随时丢弃的收藏品。
**四月二十日,雷暴。她说,如果我敢离开,就会让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永远消失在公海的鱼肚子里。她还说,她会毁了晚晴,毁了她最骄傲的未来。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日记里,揭示了一个苏晚晴做梦也想不到的、惊天的秘密。
她的父亲,那个在她心中清高、正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艺术家苏明远,当年,竟然曾被林安雅的母亲——白若云(林卫东的妻子),长期地、秘密地包养着!
他不是她的情人,而是她的一个慰藉品,一个用来填补她那看似光鲜、实则空虚腐烂生活的、随叫随到的工具!
他痛苦不堪,他想逃离,却因为家人受到白若云的威胁,而无法脱身。
那幅在画展上引起轩然大波的《金示雀》,画的,根本不是什么抽象的意境。
画的,就是白若云!是那个戴着华丽假面,却在深夜里独自流泪的、被囚禁在豪门这个巨大鸟笼里的、可悲又可恨的女人!
不……不可能……苏晚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日记本几乎要拿不稳。
父亲那光辉伟岸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这对她而言,是比任何身体上的伤害,都更残酷的精神打击。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她艺术道路上的精神图腾,竟然……有过如此不堪的、屈辱的过往。
苏晚晴靠在冰冷的墓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机械地、麻木地,翻向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与前面的所有内容都不同。上面的字迹,已经不能称之为字,而是一团团混乱的、用尽了最后力气划出的线条。纸页上,还沾着几滴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
仿佛是父亲在弥留之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留下的死亡讯息。
洗钱……艺术品……海外渠道……
x先生……白若云……他们是魔鬼……
我看到了……不该看的……告发……被发现了……
车祸……不是意外……晚晴……快跑……
活下去
短短的几个词,断断续续,却拼凑出了一个比被包养更惊悚、更恐怖的真相!
父亲苏明远,在被白若云控制期间,无意中发现了她与一个日记中被称为x先生的神秘男人,正在秘密合作。他们利用林氏集团庞大的海外渠道,以天价艺术品交易为掩护,进行着数额巨大的、非法的洗钱犯罪活动!
父亲良心不安,想要去告发,却被对方提前发现。
他的死,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车祸!而是被那个神秘的x先生,派人精心制造的一场谋杀!
真相,终于大白。
从豪门恩怨,瞬间升级为了一场牵扯着跨国犯罪集团的、血淋淋的谋杀案!
那个只在日记中出现过一次的、神秘的x先生,成为了一个新的、比赵恒和林家更可怕、更强大的终极反派!
复仇!
这个念头,像一簇黑色的火焰,瞬间在苏晚晴那颗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中,彻底点燃!熊熊燃烧!
爸……
巨大的刺激、悲痛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神智。她眼前一黑,紧紧地抱着那本染血的日记,彻底地昏倒在了父亲冰冷的墓碑前。
苏小姐!
快!通知厉总!
暗中保护的顾言等人,在看到苏晚晴倒下的瞬间,立刻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迅速上前。
而在千米之外的山坡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内。
厉承骁正举着一支军用级的夜视望远镜,将墓园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苏晚晴倒下的那一刻,他那张冷峻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阴云。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几乎能将空气都冻结。
他缓缓地放下望远镜,拿出了一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动用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甚至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如同君王下达敕令般的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启动‘暗夜’计划。
我要你,动用我们所有在欧洲和北美的力量,给我查出二十年前,所有与林氏集团和白若云有过大额艺术品交易往来的人。我要查出,那个代号为‘x’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挂断电话,目光穿透深沉的夜色,望向远处那座孤寂的墓园,看着苏晚晴被顾言等人小心翼翼地扶上车。
他的眼神中,杀意沸腾。
因为,他隐约已经猜到,那个能动用如此大的能量,将事情做得如此天衣无缝,又对他父亲当年的事情了如指掌的x先生……
很可能,就是他那个一直在暗中隐忍蛰伏,觊觎着整个厉氏集团的亲叔叔——
厉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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