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的夜晚不属于人类。当大部分人员撤离,灯光调至昏暗的夜用模式,12号生物研究区便交还给了机器与那个永恒的存在。呼吸机的嘶嘶声、心电监护规律的滴答声,在这片寂静中被放大,成为空间唯一的心跳。艾拉自愿申请了每周两次的夜班轮值。报告上写的是“观察Scp-041在昼夜周期交替下的活动模式波动”,但她心里清楚,她是为了这片无人打扰的寂静,为了能与那个名为汉斯的意识,进行更不受干扰的“交谈”。
克莱因博士批准了申请,只是在邮件末尾附加了一句:“保持距离,莫斯利。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此刻,艾拉正坐在红圈边缘的观察椅上,终端屏幕的微光映着她的脸。房间里只有她和汉斯,以及角落里那台永远开着、播放着无聊深夜脱口秀的电视机。护工一个名叫乔、思维简单得像条直线d级人员在隔壁休息室打着瞌睡,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维持汉斯与外部世界的感官桥梁。
白天的“噪音”几乎消失了。没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没有交接班的谈话声,没有设备移动的磕碰声。思维背景干净得像被擦洗过的夜空。也正因如此,汉斯自身的“回声”那些关于白桦林、蓝色野餐篮、冰冷的手和钢琴旋律的碎片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它们不再是被偶尔捕捉的信号,而是如同背景辐射般,低低地弥漫在整个房间。
艾拉没有主动构建任何思绪。她只是放松下来,让自己的意识像一片羽毛,漂浮在这片由汉斯的记忆构成的薄雾之中。她感受到一种平静的哀伤,一种对已逝时光的深深眷恋。这感觉不属于她,却温柔地包裹着她。
“你不害怕吗?”
汉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比白天更清晰,少了几分电子合成般的质感,多了一丝……人性的沙哑。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直接传入脑中的询问,没有让艾拉惊慌,反而有种被期待已久的坦然。
害怕什么? 她在心中回应。害怕你?
“害怕这寂静。” 他的声音如同耳语,“害怕寂静中浮现的东西。大多数人都会用杂念填满它,像乔用电视节目填满他的脑子。”
我觉得很安静。 艾拉如实想道,一种……疲惫后的安静。
一阵微弱的情绪波动传来,像是认同,又像是更深的疲惫。然后,一个图像毫无预兆地在她脑中展开。
不是白桦林。这是一个室内场景。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卧室,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平行的金色条纹。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舞蹈。书桌上放着一台老旧的无线电设备,旁边散落着焊锡、电路板和手绘的草图。一个年轻的、背影模糊的男人正俯身其上,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元件。
这是……你的房间? 艾拉屏住呼吸,不敢惊扰这清晰的景象。
“曾经是。” 汉斯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我能捕捉信号,放大它们,让模糊的声音变得清晰。那时候……我以为我在连接世界。”
图像微微晃动,视角转向窗外。外面是一个安静的居民区,孩子们在街上玩耍,远处传来模糊的狗吠声。平凡,真实,充满生活气息。这与艾拉想象中的、一个最终变成Scp的异常个体应有的过去截然不同。
后来呢?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图像瞬间破碎、扭曲。金色的阳光被刺目的荧光灯取代,整洁的房间溶解成一片炫目的、无边无际的白色。一股剧烈的头痛攫住了艾拉,并非物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种意识被撕裂、被剥夺的极致痛苦。寒冷,彻底的寒冷,从骨髓深处渗出。她“听到”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尖叫、哭喊、无意义的呓语,像是一场精神的风暴。
是汉斯的记忆。是他失去对身体控制,意识被抛入混沌,能力失控初现时的记忆。
艾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而微微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扶住墙壁,大口喘着气,努力将属于自己的意识从那片恐怖的白色深渊中剥离出来。
停下!汉斯,停下!
风暴戛然而止。
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机器无情的嗡鸣。脑中的痛苦和混乱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空荡荡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抱歉……” 汉斯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充满了艾拉从未感受过的……歉意与痛苦。“那扇门……后面的东西……我不该打开。”
艾拉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心跳平复。她重新坐下,目光复杂地看向病床上那具依旧静止的躯体。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汉斯所承受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禁锢,更是永恒徘徊在自身意识地狱边缘的痛苦。他的能力不是恩赐,是伴随终末的诅咒。
没关系。 她最终在脑中回应,声音(即使是思维的)也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我看到了。
“很少有人愿意看。” 他停顿了一下,“更少有人能承受。”
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乔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嘟囔着要去洗手间。他麻木的思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瞬间打破了那片由记忆和痛苦构成的微妙连接。电视里的脱口秀观众发出一阵哄笑,显得格外刺耳。
汉斯的存在感迅速退去,重新隐没在背景广播的底层,变回那个沉默的、安全的Scp-041。
艾拉坐在那里,久久未动。地板上那道猩红的圆圈,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道燃烧的界限。它划分的不仅仅是物理空间,更是两个世界一个是属于乔、属于克莱因博士、属于基金会常规报告的“安全”世界;另一个,则是汉斯所在的、由记忆、痛苦和无声呐喊构成的深渊。
今晚,她不仅拾取了更多记忆的碎片,更窥见了那碎片边缘,足以割伤灵魂的锋利。她知道,克莱因博士的警告是对的。但她同样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简单地退回到红线之外。
那个夜晚,以及汉斯最后那句带着痛苦与孤独的“抱歉”,像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意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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