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线缠绕七日不散。
第八日凌晨,西槐井传出异响——
有人听见水底传来敲击声,节奏分明,是孟雁子生前常用的摩斯密码。
而代码译出只有两字:
“回来看看。”
李咖啡握着那只未温的粗陶杯,立于井畔,终南山的雾正漫过城墙,
像一场迟到的拥抱,温柔而决绝地,覆上了整座城。
风从终南山脊一路卷来,穿过断墙与藤蔓交织的缝隙,吹进那片曾被称作“无名酒馆”的废墟。
青砖塌了半边,木梁焦黑如骨,唯有角落一口老井还在,井绳垂落,锈得几乎要断。
李咖啡站在这片荒芜里,已是第七天。
他不再穿调酒师的白衬衫,也不再执着于玻璃杯与摇酒壶。
怀里抱着的是最后一片陶——出自当年酒馆招牌下埋着的那只古瓮,据说是老灰生前从城墙根捡回,烧制时混了三朝灰土,能凝夜露,养余温。
此刻,他蹲在井台边,轻轻将陶片翻转。
露珠滚落,滴入一碗清水中,不掺一丝酒,不加半点技。
水波微漾,映出他眼底的疲惫与清明。
清晨第一缕光斜切过瓦砾堆时,有个送报的老头路过,顺手喝了那碗水。
他怔住。
继而老泪纵横。
“我梦见女儿叫我爸爸……”他喃喃道,声音颤抖,“她五岁走丢,四十多年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可刚才,她穿着红裙子,站在家门口喊我——爸,你怎么不来接我?”
消息像野火燎原般传开。
人们开始自发走向这片废墟。
有人带来泛黄的家书,字迹早已模糊;有人捧着一张全家福,相纸四角卷曲;还有人攥着一张1998年的火车票根,那是母亲最后一次离乡的凭证。
他们默默走到井边,将信物投入鼎中残灰——那是山火后留下的祭祀铁鼎,如今成了新的容器。
火燃起,不是烈焰,而是幽蓝的光。
每烧一物,鼎旁便多开一朵蓝花,花瓣薄如蝉翼,轻轻一颤,仿佛能听见谁在低语。
露珠也在变多。
夜复一夜,陶片承接晨雾,凝成水滴,落入清水碗。
饮者或泣不成声,或长久沉默,但眼神无一例外变得柔软——那是记忆被唤醒的痛,也是被抚平的暖。
小烬来了。
她抱着一本手抄的《古城记忆簿》,是她根据群友口述整理的民间回忆录。
她在井边坐下,翻开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的末尾,不知何时浮现出几行小字,墨色淡如烟痕:
“凉的尽头,是未凉。
我们,在听。
她,已成风。
他,正燃火。”
她指尖轻触那行字,竟觉微微发烫。
而井沿石凳上,十七杯清水静静排列,杯底露珠轻颤,像是心跳。
风吹过,缠绕在陶片上的锈线微微晃动,划破空气,发出极细微的“沙”声,宛如笔尖划纸。
无人看见是谁在写。
但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屏息聆听。
仿佛真有谁,在用风与锈、露与灰,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远处,一朵蓝花随风腾空,旋转飞舞,如雪纷飞。
花瓣在空中短暂定格,拼出两个字——
李咖啡依旧蹲在废墟深处,背影寂寥。
他捧着那片陶,指腹摩挲着裂纹,忽然停住。
一片残片边缘,泛着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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