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是从第二天晚自习开始的。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啃书本的同学。孙安然把课桌往张嘉祺这边挪了挪,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中间只隔着一拳的距离。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着点铅笔屑的味道,很干净,像雨后的草地。
“我们从数学开始吧?”孙安然拿出他那张满江红的试卷,指尖点着一道几何题,“你看这道题,其实不难,辅助线画对了就很简单……”
她的声音很轻,语速不快,每讲一步都会停下来问他:“这里懂了吗?”
张嘉祺以前觉得数学题像天书,那些字母和线条扭在一起,看得他头都大。可现在听着孙安然的声音,看着她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画图的样子,他竟然没觉得烦躁。她的手指很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握着笔的样子都透着股认真劲儿。
“喂,你看题啊。”孙安然发现他在走神,用笔杆轻轻敲了敲他的试卷。
张嘉祺猛地回神,脸颊有点热:“哦,看了。”
“那你说,这辅助线为什么要这么画?”孙安然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
他卡了壳,刚才确实没听进去。孙安然也不恼,耐心地又讲了一遍,直到他点头说“懂了”,才往下继续。
那天晚自习结束时,月亮已经挂得很高了。孙安然收拾东西的时候,张嘉祺看着她试卷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这破成绩,怕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那个……谢了啊。”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不客气。”孙安然背起书包,笑盈盈地说,“明天我们讲英语吧,你的单词好像记得不太牢。”
“嗯。”张嘉祺应着,跟在她身后走出教室。
宿舍楼在操场对面,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路灯的光晕都晃了晃。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不觉得尴尬。张嘉祺偷偷看她的侧脸,月光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像蝶翼轻轻扇动。
“对了,”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时,孙安然忽然停下脚步,“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带个肉包?食堂的肉包好像挺好吃的,我总起不来。”
“行啊。”张嘉祺一口答应,心里有点小雀跃,“两个够吗?”
“一个就好啦,谢谢。”孙安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着她跑上楼的背影,张嘉祺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几块钱,那是他本来打算买烟的。他想了想,转身往小卖部走——明天得早点去食堂,抢个热乎的肉包。
从那天起,他们的日子好像被撒了层糖。
每天早上,张嘉祺的桌洞里总会躺着一个热乎的肉包,而孙安然的课本旁,偶尔会多一颗包装可爱的糖,是张嘉祺从校外小卖部淘来的。
晚自习成了张嘉祺最期待的时间。孙安然会把他错得离谱的题目标出来,用红笔写满解题思路;他会在她讲题口渴时,默默递上一瓶温水。有时遇到难题,两人会凑在一起讨论,脑袋靠得很近,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张嘉祺的心就会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他的成绩真的在慢慢变好。第一次月考,他的数学竟然及格了,虽然只是刚刚过线,可拿着试卷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孙安然比他还高兴,拉着他在走廊里跳了一下:“你看!我就说你可以的!”
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笑得那么灿烂,张嘉祺觉得,比他考了一百分还让人开心。
他开始戒烟,不再跟那帮狐朋狗友翻墙上网,甚至会在早读课时,跟着大家小声念英语单词。班里有人打趣他:“嘉祺,你这是转性了?是不是被新来的孙安然下了迷魂药啊?”
他会红着脸怼回去:“你懂个屁。”心里却甜丝丝的。
他也开始给孙安然带更多好吃的。家里寄来的腊肉,他偷偷切成小块,用油纸包好塞给她;周末出去买东西,总会记得买一串她爱吃的糖葫芦。孙安然每次都会分给她一半,说:“你也要吃。”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起来,会聊些功课之外的事。
“你以前在哪个学校啊?”一次辅导间隙,张嘉祺忍不住问。
“在老家那边,离这儿挺远的。”孙安然的眼神暗了暗,“我爸爸工作调动,我们就搬过来了。”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他……他在工地上干活。”孙安然低下头,声音有点小,“很忙,很少回家。”
张嘉祺没再追问,他看得出来,她好像不太想提家里的事。
直到有一天,晚自习结束后下起了雨,两人被困在教学楼门口。张嘉祺把外套脱下来,想披在她身上,孙安然却摇了摇头,忽然轻声说:“张嘉祺,我跟你说件事吧。”
雨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响。孙安然看着远处模糊的灯光,声音轻得像雨丝:
“我爸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很疼我,会给我讲故事,会带我去公园。可是后来,他迷上了喝酒和赌钱,家里的钱都被他输光了。有一次,债主上门要钱,他不在家,那些人就跟我妈妈吵了起来……”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他们失手把我妈妈打死了……为了不坐牢,他们说可以抵消所有欠款,还帮我爸爸安葬了妈妈。我爸爸带着我逃到这里,找了份工地的活,他不赌了,可还是改不了喝酒的毛病,一喝就醉,醉了就哭,喊我妈妈的名字……”
张嘉祺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疼得厉害。他看着孙安然哭得发红的眼睛,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他第一次知道,这个总是笑得甜甜的女生,心里藏着这么多苦。
他笨拙地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声音有点哑:“以后……以后我护着你。”
孙安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张嘉祺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认真,眼里的心疼那么真。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嗯,谢谢你,张嘉祺。”
雨渐渐小了,张嘉祺送她到宿舍楼下。临走时,孙安然把外套还给他,上面还带着她的温度和淡淡的香味。
“明天别忘带肉包。”她笑着说,眼里的泪痕还没干,却亮得像星星。
“忘不了。”张嘉祺看着她跑上楼,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开始更努力地学习,孙安然说:“我们考同一所高中吧,市一中就很好。”他就把“市一中”三个字写在课本的第一页,每天都看一眼。
他会在孙安然被男生起哄时,站出来把她护在身后;会在她生理期不舒服时,默默给她倒一杯红糖水;会在周末她一个人留在宿舍时,借口“看书”陪她待在教室。
日子像泡在蜜里,悄悄发甜。张嘉祺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慢慢变好,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孙安然。
他甚至开始期待周五——不是因为能回家,而是因为那天下午,他可以在宿舍楼下,看着孙安然等她爸爸的样子。她会站在那棵香樟树下,踮着脚往校门口望,阳光落在她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画。
他总问她:“你爸爸还没来吗?要不我让我爸送你?”
她每次都会笑着摇头:“不了,他会来的,我再等等。”
张嘉祺那时觉得,等就等吧,反正他可以陪着她等。
他从没想过,有些等待,会等来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那个周五的下午,阳光跟往常一样好,香樟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张嘉祺被他爸拽着胳膊往校门口走,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香樟树下的孙安然。
她朝他挥了挥手,笑得甜甜的:“周一见。”
“周一见。”他也挥了挥手,心里想着,下周要给她带两串糖葫芦。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声“周一见”,会变成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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