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灯盏里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在案几上,惊得白若薇手中的灵纹罗盘晃了晃。
墨羽闭着的左眼突然渗出半滴血珠,顺着眼下的泪痣滑进衣领。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蒲团的草编纹路里——那抹金光退去后,锁魂崖顶的画面却像被刻进了骨缝里。
锁链上的“镜”字还在眼前晃,玉清婉的命魂在链尾浮着,发间那支月白玉簪碎成了三瓣,和他记忆里宗主每次讲道时端方持重的模样重叠又错开。
“小羽哥?”白若薇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甜,“你...你又看见什么了?”
墨羽猛地睁眼,逆命之瞳里的血丝正一丝丝往眼尾退去,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着收了回去。
他摸了摸发烫的左脸,掌心沾着血,却不觉得疼。
喉间突然泛起股铁锈味,是记忆里那团黑雾缠上指尖时的味道——那天他被掳去祭坛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灵雪瑶站在玉瑶宗山门处,银发被风卷起,手里攥着半块碎镜。
“被掳前...”他哑着嗓子开口,尾音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泡了十年,“我好像...看见灵雪瑶在碎镜子。”
案几那边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林远萧正把密录往烛火边凑,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纸,此刻指尖的青玉笔杆裂了道细纹。
他抬头时眉峰还拧着,额角的冷汗在烛火下泛着光:“灵瑶殿的镜子碎不得。”他说,“我上个月打扫藏经阁,见《玉瑶志》里记着,灵雪瑶的本体是上古情劫镜,镜在则情劫在,镜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镜碎则情劫成。”
白若薇的指尖在罗盘上停住了。
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腕间系着的符袋随着动作轻晃,里面装着从祭坛带回来的混沌残息。
此刻她正把一缕青色灵力输进罗盘中心的小孔,原本流转的五色灵光突然暗了半分。“不对。”她嘟囔着,又加了道木属性的灵力,罗盘边缘的八卦纹却“滋啦”冒起青烟,“怎么五行都压不住这股气?”
墨羽盯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
那是白若薇熬夜画符时被案角压的,平时总用发绳绑着,此刻却偷偷翘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炼丹房,这丫头为了试新制的符纸,把他的道袍烧了个洞,现在还穿着他借的中衣——月白的料子上沾着墨渍,是林远萧昨天抄录密录时打翻的砚台。
“那光...”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不是外来的。”
白若薇的手一抖,罗盘“当啷”掉在案上。
林远萧的笔“啪”地断成两截,墨汁溅在密录边缘,晕开团漆黑的花。
“我刚才回溯被掳前的记忆。”墨羽低头看自己的掌心,幽光残片还躺在那里,此刻凉得像块冰,“那道天外神光卷我进玉瑶宗时,我体内有东西在发烫。”他想起赤炎那天穿着赤焰战铠,指尖点在他心口时的笑,“那魔修说‘你体内的火种醒了’,我当时只当他胡扯...可现在...”
白若薇已经绕到他身后,指尖按上他后颈的大椎穴。
她的手温温的,带着点符纸燃烧后的焦香:“我用清心咒帮你探探经脉。”话音未落,一缕清凉的灵力顺着他的督脉钻了进去。
墨羽突然倒抽口冷气。
那缕灵力刚触到灵台,就像掉进了滚油里,“滋啦”一声炸成碎片。
他看见白若薇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藕荷色的裙角在眼前晃了晃——她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书架上,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符袋,指节发白:“小羽哥...你灵台里有团火。”她的声音在抖,“被什么东西封着,我刚碰到就...就差点烧了我的灵识。”
林远萧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白若薇身边。
他的月白裙衫前襟沾着墨渍,此刻正伸手扶住白若薇发颤的肩膀:“是混沌火种?”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着什么,“我在密录里见过,焚天魔域的战尊都用这东西炼魂...可玉瑶宗的禁术里说,混沌火种入体者,要么成魔,要么...”
“要么被当作祭品。”墨羽接完这句话,突然笑了。
他的左眼又渗出点血,在眼下洇开个小红斑,“血月祭要九十九个祭品,我是最后一个。”他想起前晚林远萧说这话时,后山更鼓响了九下,白若薇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所以那团火不是外来的,是我自己带来的。”
白若薇突然扑过来,攥住他的手腕。
她的符袋蹭着他的手背,里面装的混沌残息此刻烫得惊人:“那我们不找锁魂崖了!”她的眼睛红得像两颗樱桃,“我重新画破禁符,我们从山门跑...跑回九幽荒原!”
林远萧的手指在密录上快速划动,沾着墨汁的指尖在纸页上留下道黑痕:“跑不了。”他说,“我查过玉瑶宗的护山大阵,宗门禁地的坐标和祭坛的虚空裂缝是连在一起的。”他抬头时,眉峰间的川字更深了,“除非能断开这条线...可怎么断?”
墨羽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幽光残片,残片里锁魂崖的轮廓突然清晰起来——崖顶的石屋门口,锁链上的“镜”字在发光,每道刻痕里都渗着点暗红,像血。
他想起逆命之瞳里看见的画面,锁链另一端拴着的玉清婉命魂,发间玉簪碎成三瓣,和灵雪瑶手里的碎镜形状一模一样。
“去锁魂崖。”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那里能找到答案。”
白若薇的符袋“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捡,发顶的呆毛蹭过他的膝盖,带着股淡淡的符香:“那...那我再画张更强的破禁符。”她吸了吸鼻子,从袖中摸出叠符纸,“这次用雷灵根的狼毫,再掺点我的心头血...”
“等等。”林远萧突然按住她的手。
他的目光停在密录最后一页,那里有段被墨汁晕开的字迹,“我昨天在禁地壁画上拓的纹路...”他翻出怀里的另一卷纸,展开后和密录比对,“祭坛的混沌纹,和锁魂崖石壁上的...一样。”
墨羽凑过去看。
两卷纸上的纹路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扭曲的螺旋形,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他想起被掳去祭坛时,脚下的石头就是这样的纹路,当时赤炎踩着那些纹路走过来,战靴上沾着暗红的血。
“《昔年烬录》...”林远萧突然喃喃出声。
他的手停在书架最上层,指尖拂过一本封皮发黑的旧书,“我之前在藏经阁最里面的暗格里见过,写的是玉瑶宗上古旧事...”
烛火突然晃了晃。
窗外的竹影投在书上,把“烬录”两个字遮了一半。
林远萧的手指在书脊上顿了顿,终究没拿下来。
他转身时,月白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纸,带起股风,把墨羽掌心的幽光残片吹得转了个圈——残片里,锁魂崖的轮廓突然多了道裂痕,像被什么利器劈开的。
“子时三刻了。”林远萧抬头看了眼漏壶,“该去取夜行衣了。”他冲白若薇笑了笑,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白师妹的破禁符,可别画错了。”
白若薇把符纸拍在案上,抽了张新的:“放心!
我连狼毫都泡了三天灵泉...“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小羽哥,你...你别让那团火烧着自己。“
墨羽摸了摸左眼,血已经止住了。
他看着白若薇低头画符的侧影,林远萧整理密录的背影,突然想起灵雪瑶说过的话:“尘世镜照的是别人的劫,可照多了,自己也成了劫。”
窗外的竹影动了动,有片叶子飘进来,落在那本《昔年烬录》上。
林远萧的手在书页上悬了悬,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他转身时,月白裙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沾着墨渍的中衣——那是他昨天抄录密录时,被白若薇不小心碰翻的砚台染的。
“走。”墨羽弯腰捡起地上的幽光残片,放进怀里。
残片贴着心口,凉得像块冰,却让他想起锁魂崖顶那串锁链,“去看看这锁链,到底锁着谁的命。”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竹影里时,书架上的《昔年烬录》突然“啪”地翻了一页。
烛火映着泛黄的纸页,隐约能看见几个褪色的字迹:“锁魂崖下,埋的是...林远萧的指尖在《昔年烬录》的残页上停顿了三次。
第一次是被虫蛀的缺口绊住,第二次是被褪色的墨迹模糊了字迹,第三次——当“镜奴承劫,心藏焚天种”八个字终于在烛火下显形时,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泛黄的纸页里。
“阿萧?”墨羽的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
他倚在斑驳的檀木书架上,目光始终黏在林远萧微颤的后颈上。
那处皮肤本应是少女的莹白,此刻却因紧绷而泛起青灰——这是林远萧紧张到极点的标志,比任何言语都诚实。
林远萧没有回头。
他垂落的发梢扫过月白裙裾,喉结在锁骨间滚动了两下,才哑着嗓子念出后半句:“九转轮回,一念启封。”最后一个“封”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尾音撞在积灰的书脊上,惊得烛火晃出半寸长的红焰。
白若薇的符笔“啪”地掉在罗盘上。
她正跪在案前,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朱砂,此刻整个人僵成一尊玉偶——方才她试着用乙木灵力探入墨羽灵台,那团被封印的混沌火种竟顺着她的灵脉反烧上来,在她手背烙下枚焦黑的星芒印。“灵力无应......”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盯着罗盘中心渐渐熄灭的灵光,“封印不是普通术法,像是......”她突然顿住,抬头时眼底闪过痛楚,“像是用仙宗本源养着的。”
墨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滑进中衣,在腰腹处洇出片湿痕。
三天前在炼丹房被白若薇烧破的道袍还搭在椅背上,此刻那道焦痕正对着他,像只嘲讽的眼睛——原来命运早就在他身上画好了线,从他踏入玉瑶宗的第一天起,从那道天外神光裹着他穿透云层的瞬间起。
“连宗主都不曾记载解法。”林远萧合上《昔年烬录》,指节抵着书脊,指腹被纸边硌出红印,“我查过宗门禁地的历代批注,从初代宗主到现任玉清婉,所有关于锁魂崖的记录都停在‘镜奴’二字。”他突然抬头,眼底翻涌着墨羽从未见过的暗潮,“你知道玉瑶宗为什么只收女徒吗?”
白若薇的符袋“当啷”落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发顶的呆毛蹭过墨羽的鞋尖——那是她熬夜画符时压出来的,平时总用红绳绑着,此刻却因为慌乱散了大半。“因为......因为上古时男修入宗会触怒情劫镜?”她的声音发闷,符袋里的混沌残息透过布料烫着她的掌心,“我听灵雪瑶说过,情劫镜认主极苛......”
“不是认主。”林远萧打断她,目光如刀般刺向墨羽,“是献祭。”他的月白裙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沾着墨渍的中衣——那是昨日抄录密录时被白若薇碰翻的砚台染的,此刻却像道未愈的伤口,“情劫镜要的不是供奉,是活祭。
而镜奴......“他喉结滚动,”是祭品的引路人。“
墨羽的左眼突然刺痛。
逆命之瞳的血丝顺着眼尾爬向鬓角,在镜中映出条扭曲的红蛇。
他想起被赤炎掳走时,那魔修曾抚着他心口笑:“你体内的火种醒了,这是焚天魔域给玉瑶宗的回礼。”原来不是回礼,是索命的聘书——他早就是被两边算计好的棋子,从他在九幽荒原第一次运转灵力时起,从他灵根驳杂却偏生觉醒逆命之瞳时起。
“小羽哥?”白若薇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带着符纸燃烧后的焦香。
她的掌心还留着方才被反噬的灼痕,此刻却拼命放软力道,像在哄只受了惊的小兽,“我们...我们不查了好不好?
我再画张隐息符,我们去前山桃林躲两天,等...等宗主出关......“
“宗主的命魂在锁魂崖。”墨羽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重石砸进深潭,惊得白若薇的手猛地缩回。
林远萧的瞳孔骤缩,《昔年烬录》在他膝头发出“沙沙”的翻页声——是风,还是书自己在抖?
“我用逆命之瞳看过。”墨羽走向案前的铜镜,镜面蒙着层薄灰,映出他左眼爬满血丝的模样,“锁链的一端拴着她的命魂,另一端......”他的指尖抚上镜中自己的眼睛,“拴着我。”
白若薇的符袋从指缝滑落。
她看着墨羽的侧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炼丹房,他也是这样站在碎了的丹炉前,说“烧了就烧了,大不了再炼”。
可此刻他的脊背比那时更直,直得像把要出鞘的剑,“小羽哥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发颤,“你...你别乱来......”
“既然看不清前路。”墨羽的指尖按在左眼上,血丝顺着指缝渗出来,在镜面上晕开朵小红花,“那就让这双眼——”他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疯劲,像极了被赤炎掳走前,祭坛上那些被混沌火种烧穿灵识的修士,“烧穿宿命。”
林远萧“唰”地站起。
他的月白裙角扫翻了案上的罗盘,青铜盘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白若薇脚边。“逆命之瞳是因果眼,强行催动会......”他的话被墨羽截断——少年的左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映得整间书阁亮如白昼。
白若薇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看见墨羽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无数道,每道影子的左眼都燃着金焰,像要把这方天地都烧成劫灰。“停下!”她扑过去要抓他的手腕,却被股无形的力道弹开,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震得《昔年烬录》“啪”地掉在地上,“会引动混沌火种的!
你灵台里的封印......“
“封印?”墨羽的声音混着金铁交鸣,“那是玉瑶宗给我戴的镣铐,是焚天魔域给我设的陷阱。”他的左眼金焰更盛,血丝顺着脸颊爬向脖颈,在锁骨处汇成龙形纹路,“但我偏要——”
“小羽!”白若薇的尖叫混着书阁外的竹涛。
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三张符纸,指尖灵光狂闪——那是用雷灵根狼毫掺着心头血画的破禁符,此刻却被她反手按在地面,“三重护阵!
起!“
金焰在墨羽眼中暴涨的瞬间,白若薇的符纸腾起幽蓝火光。
林远萧猛地扑过去抱住她,月白裙衫被灵火烧出个洞,却始终没松开攥着《昔年烬录》的手。
书阁的烛火在金焰中噼啪炸响,最后一缕光熄灭前,所有人都看见——
墨羽左眼的金焰里,浮起半枚碎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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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符阵殿的青石板上,盯着白若薇在地上画的第七张引魂符——这次她终于没把“离”字偏旁写到右边去。
“墨师兄!”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踮脚戳我后背,符笔上的朱砂蹭得我道袍一片红,“你倒是把灵玉递过来啊,发什么呆?”
我捏着块温凉的月魄玉,故意拖长调子:“上次你说要测厨房的灵火脉,结果引魂符招来了三只会吐火星的菜虫。上上次说要修偏殿的漏雨,结果符阵崩了半面墙——”
“那是材料不够!”白若薇耳尖发红,抢过灵玉拍进阵眼,“这次是幽光潭的灵光消失,宗主都说了要彻查,你再捣乱我就告诉灵雪瑶姐姐,说你偷吃她藏在梅树洞里的桂花糕!”
我打了个激灵。
灵雪瑶那女人看着像块千年玄冰,发起火来能冻穿三亩地——上回有个外门弟子碰了她的“情劫录”,直接被冻成冰雕挂在山门三天。
“得得得,小祖宗我错了。”我举手投降,蹲到她身边看符阵。
林远萧抱着一摞符纸过来,月白裙裾扫过地面。
这姑娘生得眉如远黛,偏总爱抿着唇装清冷,要不是我上个月撞破他在净室换束发带,还真要信了他是玉瑶宗最规矩的女修。
“若薇,戊时三刻的星位图。”他把图册摊开,指尖划过星轨,“幽光潭的灵脉连着重明星,最近星轨偏移了半度,或许和灵光消失有关。”
白若薇眼睛一亮:“萧师姐说得对!我之前算错了星位夹角——”她抓起炭笔在地上重新勾线,发梢的银铃叮铃作响,“墨师兄,你用逆命之瞳看看阵眼,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因果线?”
我一愣。
这双眼睛能窥见因果,是我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自从在祭坛被魔修掳走后,它便时不时自己睁开,上次在演武场,我甚至看见白若薇的因果线缠了团粉色雾气——后来才知道是她偷偷给我缝的护心帕。
“行吧。”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的符阵浮起淡金色丝线。
白若薇的线是跳跃的橙红,林远萧的是幽蓝,而阵眼处的灵玉……
我倒抽一口冷气。
那灵玉表面的因果线本应是清透的银白,此刻却爬满暗紫色的倒刺,像极了上次在祭坛看到的混沌气息。
更诡异的是,这些倒刺顺着符阵纹路延伸,最终缠上了幽光潭方向——而潭心位置,有团暗红的影子若隐若现。
“怎么了?”白若薇察觉我脸色不对。
“灵玉有问题。”我扯了扯她袖子,压低声音,“可能不是星轨的事……你闻没闻到焦味?”
话音未落,地上的符阵突然窜起幽蓝火焰!
白若薇尖叫着跳开,林远萧眼疾手快拽住我后领,我们三个摔进旁边的兰草堆里,看着符纸在火中蜷成黑蝶,竟连灰烬都没剩下。
“这、这不可能!”白若薇爬起来,指尖发抖地碰了碰焦黑的地面,“引魂符最多烧半柱香,怎么会……”她突然顿住,盯着自己指尖——焦土上竟浮现出一行极小的朱砂小字:“镜心照不得旧痕”。
林远萧蹲下来,用袖口擦去浮灰:“是古篆,玉瑶宗创派时的文字。”他声音发紧,“我在藏经阁见过类似的刻痕……在禁书区。”
我的后颈泛起凉意。
玉瑶宗的藏经阁分三重,外阁是术法,中阁是秘闻,最里面那重禁书区,连宗主的亲传弟子都进不去。
上次我偷溜进去找灵根改良的法子,被灵雪瑶抓个正着,她当时说的话我至今记得:“有些旧账,揭了要人命。”
“幽光潭的灵光,可能和禁书有关。”我摸着下巴,逆命之瞳又不受控地睁开——林远萧的因果线突然分叉,一支指向禁书阁,另一支……缠上了我。
白若薇突然抓住我手腕:“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给幽光潭换灵脉时,潭底的石壁上有块凹痕,形状像……”她比划了个圆,“像块玉牌,和我在古籍里看到的‘劫魂碑’一模一样!”
林远萧猛地抬头:“劫魂碑?传说用来镇压历劫仙子魂魄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声。
之前被魔修赤炎掳走时,他曾冷笑说:“玉瑶宗的仙子下凡历劫?不过是拿她们的七情做养料,养那座吃人的祭坛!”当时我只当他疯言疯语,现在听来……
“去幽光潭。”我站起身拍了拍草屑,“现在就去。”
林远萧按住我肩膀:“墨羽,禁书区的守卫是九幽冥火,潭底可能有护阵——”
“那又怎样?”我冲他笑,“上回你帮我偷灵酒,不也说‘大不了被关思过崖’?”
他耳尖泛红,别开脸:“那是你说思过崖的桃花酿好喝……”
白若薇已经跑向殿门,发带被风掀起:“萧师姐别磨叽了!再晚等灵雪瑶姐姐巡殿,咱们都得去扫三个月茅房!”
月上中天时,我们蹲在幽光潭边的假山后。
潭水本应泛着琉璃光,此刻却像摊死水,连虫鸣都没了。
“那凹痕在潭心。”白若薇捏着三张隐身符,“我用破冰符开路,你们跟紧。”
符纸炸开的瞬间,潭水轰然裂开。
我们踩着浮冰冲过去,冰面下的石壁上果然有块碗口大的凹痕,边缘刻着细密的咒文——和符阵殿焦土上的古篆一模一样。
“看这里!”林远萧指着凹痕上方,石壁上有幅浅浮雕:一群白衣仙子跪在祭坛前,身后的黑影正将她们的魂魄抽进一块玄色玉牌。
玉牌中央,刻着“劫魂”二字。
我的逆命之瞳剧烈发烫。
那些仙子的因果线全缠在玉牌上,而玉牌的另一端……连向悬浮在混沌中的古老祭坛——正是我被魔修囚禁的地方!
“这是……”白若薇的声音发颤,“这是玉瑶宗创派时的壁画?”
“不止。”我盯着浮雕最角落的身影——那是个身披赤炎战铠的男子,正掐着个仙子的脖子,“这是赤炎。”
林远萧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是魔修吗?怎么会在创派壁画里?”
“因为他本就是玉瑶宗的人。”
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们僵在原地,缓缓回头——灵雪瑶站在冰面边缘,银发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赤瞳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他是玉瑶宗最后一任护宗神将,而这块劫魂碑……”她指尖划过石壁,咒文突然亮起血光,“是用历代历劫仙子的魂魄温养的。”
白若薇踉跄后退,撞碎了身后的冰:“灵雪瑶姐姐,你说过历劫是为了……”
“为了让她们的情念滋养玉瑶宗的气运。”灵雪瑶的声音像碎冰,“否则你以为,为何千年间只有女子能入宗?为何每次历劫归来的仙子,都会忘记人间事?”她看向我,目光突然柔软了一瞬,“而你,墨羽……你是第一块照见旧痕的镜子。”
潭水突然翻涌。
我看见暗红的因果线从劫魂碑窜出,缠上灵雪瑶的手腕——那是她的因果线,原来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回去。”她转身走向潭边,衣摆扫过冰面,“就当今晚什么都没看见。否则……”
她没说完。
但我知道,否则等待我们的,会是比思过崖更可怕的东西。
白若薇攥紧我的袖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林远萧的手在发抖,却悄悄覆上我手背。
月光落在劫魂碑的凹痕上,像道未愈的伤口。
我突然想起赤炎说过的另一句话:“玉瑶宗要的不是仙子,是养料。而你,墨羽……是这盘棋里最妙的变数。”
镜心照见了旧痕,可照见之后呢?
我望着灵雪瑶的背影,突然笑了。
这局棋,才刚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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