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拐角,霞光奔涌如金河倒泻。
慕辰的目光焦着在凌归消失的方位,心头疑虑蔓生如棘,几乎要催动脚步追索而去。
可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之际,眼角余光却猛地被钉在了云阶拐角处——
是子露妖君。
她抱臂斜倚流光玉栏,身姿挺拔如松,毫无仙娥忸怩之态。
万道霞光镀亮她英气利落的侧脸轮廓,微蹙的眉宇间凝着毫不掩饰的警惕,目光如鹰隼,牢牢锁死前方云雾缭绕的回廊深处。
那股蓬勃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野性生气,像一道劈开暮色的闪电,骤然击散了慕辰因凌归而起的沉郁。
慕辰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随即如惊雷炸响,疯狂擂动!
一股陌生滚烫的热流自心口炸开,轰然冲遍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深吸气,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指尖不着痕迹地快速理了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
脸上,那天界太子招牌的、无懈可击的温润笑意迅速浮现。
他迈开步,步履看似从容却比平日更显沉稳刻意,走向那片绚烂霞光中的飒爽身影。
“子露妖君,久违了。”
慕辰声音清朗悦耳,语调是恰到好处的熟稔,尾音却藏着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音。
子露闻声骤然转头,看清来人,英气的眉毛瞬间高高扬起,眼中盛满毫不掩饰的惊诧:“太子殿下?”
她抱拳回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锋芒,随即那双亮如寒星的眼眸便浮起直白的探究,“殿下有事?”
她心下警铃微作:天家储君,位高权重,寻她这妖界“打手”能有何事?
莫不是冲着阿鸢来的?
指节下意识微微用力,发出极轻的“咔”声。
慕辰被她那直白锐利、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从容以寒暄化解这微妙张力:“在下慕辰。适才见妖君独自于此,神采照人,故冒昧前来问候。”
他语速平稳,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子露身侧空处,极为自然地引入话头,“不知怡鸢妖君何在?方才盛典之上,还见二位形影不离。”
子露心思澄明如镜,不疑有他,很是坦荡地抬手一指涵应和怡鸢消失的回廊深处:“喏,阿鸢被羽王殿下请去叙话了,让我在此稍候。”
她语气磊落,甚至带着点“看,我们妖君也能与羽王平起平坐”的天然自豪,全然未觉此话在慕辰心中掀起了何等滔天巨浪!
慕辰顺着那指尖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方向……那片被云雾吞噬的回廊……不正是方才凌归一身冰寒戾气、消失的方向吗?!
一个荒谬却清晰的念头如同九天劫雷,轰然劈入他的脑海——凌归那前所未有的反常、那近乎鬼祟的追踪……难道皆因……怡鸢与羽王独处?!
他竟为此失控至此?!
这猜测让慕辰心头剧震,一股寒意混杂着对挚友的担忧掠过,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只作恍然,轻轻颔首:“原来如此,羽王殿下亲邀,定有要事。”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回子露身上。
霞光流照在她明艳脸庞上,那双总是充满警惕或战意的眸子此刻因纯粹疑惑而显得格外生动。
心中那份悸动非但未平,反如野火燎原,烧得他胸腔滚烫。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似要汲取足够勇气。
脊背几不可察地挺直了些,脸上那温润笑意加深几分,染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诚的明亮光芒,目光灼灼,直视子露的眼睛:“羽王殿下与怡鸢妖君想必还需些时辰。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妖君……交个朋友?”
他刻意放缓了“朋友”二字,尾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朋友?”
子露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那双能洞穿战场虚实的锐利眼眸仿佛要将他从皮相看到神魂深处,她毫不迂回,单刀直入:“太子殿下……您这唱的是哪一出?”
她习惯性又捏了捏指节,眉宇间那份属于妖君的彪悍野性显露无疑,“或者说……您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天界太子主动要跟她这“粗蛮”妖君做朋友?
这比魔尊改吃素还令她觉得诡异!
“呃…这……”
被如此直白、一针见血地戳中心思,慕辰那足以应对万仙朝会的从容瞬间溃不成军!
一股热气“轰”地涌上脸颊耳根,舌头像是被玄冰冻住,平日里的能言善道消失无踪,只剩下狼狈不堪的磕巴:“这…这……”他“这”了半天,俊朗面庞已肉眼可见地漫上一层窘迫红晕,眼神飘忽,几乎不敢对接子露那清澈又极具力量的目光。
子露看他这副窘迫得快要裂开的模样,疑窦更深,英眉拧紧,歪头凑近了些,追问道:“殿下,您这反应…难不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眼中的探究几乎化为实质,带着战场上锁定目标般的专注。
“没有!绝对没有!”
慕辰被她这步步紧逼惊得差点后退,生怕被误认为宵小之徒,连忙用力摆手否认,声音都因急切而拔高了少许。
看着子露那张写满“信你才怪”的明艳脸庞,慕辰只觉胸腔里那颗心快要撞出来!
他猛地闭眼,复又豁然睁开,似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鼓足毕生勇气,强迫自己直视子露那双映出他所有狼狈的眼眸,终于将那句在心底灼烧了千百遍、几乎烫伤灵魂的话,清晰而有力地说了出来,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微颤,却又异常坚定:
“在下……心悦妖君!”
他顿了顿,仿佛卸下千钧重担,声音反而奇异地平稳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知……可否有这份荣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时间停滞,流云驻足。
子露瞬间瞠大了双眼,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整个人如同被一道裹挟着十万天雷的九天玄雷正正劈中天灵盖,从发梢到脚跟彻底僵直!
脸上那副“你在搞什么阴谋”的戒备表情彻底碎裂,被一种极致的、纯粹的、如同看到北冥海煮开的震惊和茫然彻底取代!
她……她听到了什么?
天界太子……心悦她?
那个在战场上能把魔将捶进地心、被同僚戏称为“人形凶器”的子露妖君?!
这……这比羽王找阿鸢谈话还让她觉得荒谬绝伦!
“你……你你你……”
子露指着慕辰,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你”了半天,愣是没能憋出下一个字,脑子彻底宕机,只剩一片空白和嗡嗡乱响。
慕辰看到她这副震惊到魂魄离体的模样,心中那点残存的慌张反而奇异地烟消云散。
他脸上重新漾开那温润笑意,此刻却浸染了豁然开朗的洒脱与不容置疑的真诚:“妖君不必即刻答复,亦无需困扰。在下绝非一时兴起,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这份心意……”
他深深地凝视子露一眼,目光灼灼,“我会用时间,用行动,让妖君慢慢看清。”
言罢,他对着依旧处于彻底石化状态的子露,优雅而郑重地颔首一礼,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告白只是完成了一场寻常觐见。
继而强作镇定地转身,步履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同手同脚的僵硬感几乎溢出画面,以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云阶尽头那片绚烂霞光里,只留下一个挺拔却透着明显仓促的背影。
直至慕辰身影彻底消失,足足过了半盏茶功夫,子露才如同生锈的机关傀儡,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得能烙饼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刚才指着慕辰的手指,英气逼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罕见的、惊愕呆滞的、混合着巨大困惑和新奇的表情。
“……难道……”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强烈的不确定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心跳紊乱,“他刚才……脸红了?还……结巴了?”
这个认知,比天界太子心悦她本身,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颠覆认知!
那个在万仙面前永远温润如玉、沉稳持重、仿佛天河倒灌也不会变色的慕辰太子……竟然会害羞?!
还会在她面前紧张到语无伦次?!
子露独自站在霞光流淌的云阶拐角,望望慕辰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瞅瞅依旧云雾缭绕、不知阿鸢在谈什么的回廊深处,只觉得今天这趟天界之行,比她单枪匹马挑翻魔界一个精锐营还要……跌宕起伏,莫名其妙,又……隐隐约约地,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趣意?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团乱麻甩出脑海,但脸颊上的热度,却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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