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黄色烟尘如一条巨龙，贴着地平线翻滚而来，压迫感十足。
阿丑如离弦之箭般飞马折返，滚鞍下马时气息都有些不稳，脸上却带着一丝古怪的放松：“主公！尘头聚而不散，行伍整齐，并非流寇！当先一面大纛，是个‘卢’字！应是北中郎将卢植麾下的偏师！”
此言一出，邹靖和一众乡勇都长舒了一口气。
朝廷的兵马到了，意味着这场大功总算有了官方见证，他们的性命和前程都安稳了。
唯独刘忙，不仅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双眼微眯，眸中闪过一道锐利如刀的寒光。
卢植奉汉灵帝之命，总领冀州战事，讨伐的是张角主力。
这里是涿郡边陲，程远志不过是黄巾的一支小小偏军，卢中郎将何以会分兵至此？
若是早有安排的援军，为何事先连一纸公文都未曾通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问身旁的王买：“程远志那条线，背后通着宫里哪位贵人？”
王买混迹市井，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如指掌，他几乎是贴着刘忙的耳朵回道：“听闻是中常侍赵忠一系的人。主公您……您受的是大将军何进的举荐，而何进与张让一党水火不容。赵忠和张让，更是面和心不和……此战若败，他们正好借机参您一本，说您无能。可您若是胜了……他们更可以污蔑您勾结黄巾，故意示敌以弱，再一举歼灭以骗取军功！”
刘忙听完，嘴角的弧度瞬间变得冰冷。
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友军，这是披着援军外衣，来摘桃子、挑骨头的“纪检组”。
一旦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自己这场大捷就会变成通敌的大罪。
“传我将令！”刘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所有弟兄，立刻换上我们最整齐的甲胄，收起疲态！所有伤兵，全部转移到后营隐蔽，不许露面！将缴获的所有黄巾兵器，分门别类，全部陈列于校场之上，越多越好，要让它们闪瞎来使的眼睛！”
“另外，”他指向远处黄巾营寨的废墟，“将所有阵亡黄巾的尸体集中起来，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烟要大，要浓，要让十里之外都看得见我们战况之惨烈！”
命令一条条传下，众人虽有不解，却无不遵从。
张飞瞪着环眼，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哥，人都杀了，功也立了，直接把人头献上去不就完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啥？”
刘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弟，这世上的功劳，不是你做了多少，而是别人‘看见’了你做了多少。一场看不见的胜利，一文不值。一场让所有人都看见、都相信、都传颂的胜利，才值千金。”
他又转向关羽：“二弟，你挑三百最精锐的弟兄，不必在此迎客。你们绕道到黄巾营寨废墟的另一侧，多备干柴枯草，分作数十堆。每隔一刻钟，便点燃一堆，再扬起尘土。我要让来人觉得，我们的大军至今仍在四处清剿残敌，战事尚未完全平息。”
关羽丹凤眼微阖，随即重重点头，他虽未完全想通其中关窍，但对刘忙的信任已深入骨髓。
最后，刘忙叫来机灵的小顺子：“给你个最重要的任务。去找几块大木板，用木炭在上面画图配字，做成‘战报图板’。就画我们如何兵分三路，如何夜袭火烧黑林坡，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要画得清清楚楚。旁边再用大字写上：涿郡刘皇叔，五百义勇破两千黄巾，阵斩渠帅程远志，斩首八百，俘敌五百，缴获兵甲粮草无数！”
刘忙顿了顿，接过笔，亲自在图板的口号位置，龙飞凤舞地题下八个大字：“此非神助，乃民心所向！”
“阿丑！”他喝道，“你挑十个嗓门最大的弟兄，扛着这些图板，就立在入城的官道两侧。见到卢植的人马过来，不用上前，就站在原地，对着图板，大声地给过往百姓讲解这场仗是怎么打赢的！一遍又一遍地讲！”
一切布置妥当，不过半个时辰。
当卢植麾下部将高升率领一千精兵抵达涿郡城外时，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残垣断壁，或是战战兢兢的地方官。
而是一派劫后余生、万民拥戴的热烈景象。
道路两旁，百姓自发地夹道欢迎，口中高呼的却不是“朝廷天兵”，而是：“刘皇叔威武！皇叔救了我们全城的性命啊！”
高升眉头紧锁，这“刘皇叔”的名号，怎么叫得比他这个朝廷命官还响亮？
他的目光很快被官道旁几块巨大的木板吸引。
只见几个士兵正指着图上的线条和标记，唾沫横飞地向周围的百姓讲解着什么。
孩童们甚至已经将一句歌谣挂在嘴边，用稚嫩的童声反复传唱：“起来！不愿饿死的弟兄！跟着刘皇叔，有饭吃，有田种！”
高升脸色一沉，催马上前。
图板上的内容让他眼皮直跳，那清晰的布阵图、夸张的战果数字、以及那句刺眼的“民心所向”，无一不在宣示着这场胜利的归属。
这哪里是战报，这分明是昭告天下的功绩碑！
他强压着不快，率军入城巡视战场。
只见黄巾营寨旧址焦土遍地，空气中还弥漫着尸体焚烧的焦臭味。
校场上，缴获的兵器堆积如山，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数以百计的黄巾俘虏被捆缚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
而远处，依旧有数股烟尘冲天而起，隐约能听到喊杀之声，仿佛清剿行动仍在激烈进行。
涿郡县尉邹靖适时地迎了上来，对着高升一拱手，满脸敬佩地说道：“高将军，你来得正好。刘玄德用兵之神，某是亲眼所见！从布阵、诱敌到火攻、围歼，调度有方，一气呵成！此等大功，绝无半点虚报！”
邹靖是朝廷命官，他的话分量极重。
高升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最初的怀疑、审视，到此刻的震惊和一丝无奈。
所有的“证据”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的漏洞。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此战……当记首功于刘玄德。”
话音刚落，刘忙便从城门内“恰好”迎了出来。
他一身甲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眉宇间透着大战过后的倦意，对着高升遥遥一抱拳：“末将刘备，见过高将军！惭愧，惭愧！全赖众乡亲用命，侥幸得胜，总算未损朝廷一兵一卒，保住了这方水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又点明了自己“不费朝廷钱粮”的功绩。
不等高升回话，刘忙猛地一挥手，高声喊道：“来人！把我们缴获的粮车都推出来！”
十几辆装得冒尖的粮车被推到众人面前。
刘忙当着高升和所有百姓的面，亲自用刀划开一个麻袋，金黄的小米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乡亲们！”他朗声道，“这些粮食，都是黄巾贼从你们手中劫掠的！今日，我刘备便将它物归原主！开仓，施粥！让全城饥民，都能吃上一口饱饭！”
一时间，饥民叩首，百姓泣谢，“刘皇叔仁义”的呼声响彻云霄。
高升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撼人的一幕，心头剧震。
他原以为刘备只是个会打仗的莽夫，却不想此人手段如此老辣。
他不仅打了胜仗，更是在自己眼前，完成了一次完美无瑕的民心收割。
他心中暗道：“此人，不但会打仗，更会收拢人心。此等人物，绝非池中之物。”
当夜，喧嚣散尽，刘忙的营帐内，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引发的“战果传播度”与“民众认可度”双双突破阈值，触发隐藏成就：舆论战大师！】
【成就奖励：初级宣传手册一本（内含：口号设计原理、舆情引导基础、正面形象包装三大技巧）。】
刘忙意念一动，一本虚拟的手册在他脑海中翻开。
他看着上面一条条后世总结出的宣传精髓，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低声自语：“原来如此。以后打仗，甚至不用亲自上阵，先发三张‘捷报海报’过去，敌军士气先掉一半，说不定就自己吓跑了。”
而千里之外的洛阳，皇城深宫。
中常侍赵忠看完手中快马送来的密报，脸色铁青。
报上详述了涿郡之战的“惨烈”过程，以及刘备是如何“得民心所向”，最终大破黄巾，声望暴涨。
“啪！”精美的瓷质茶盏被他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程远志这个废物！”赵忠尖利的嗓音在殿内回响，“本想借他之手除掉何进的人，再安个罪名……结果反倒成了他的垫脚石！这张让的阉狗之子，竟真让他做出了气候？！”
涿郡的胜利，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名为大汉的浑浊池塘，激起的涟漪，正以远超所有人预料的速度扩散开来。
风暴，正在酝酿。
三日后，涿郡城外尘土再起，一队快马护送着一名宫中使者，高举着明黄的诏书，直奔刘忙的军营而来。
这一次，来者正是高升。
他翻身下马，神情复杂地看了刘忙一眼，随即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那卷沉甸甸的丝帛，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调，高声唱喏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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