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血惊鸿令的余烬还在夜空中飘散,如同垂死挣扎的血蝶。野狼滩上,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只有河水咆哮、篝火噼啪,以及无数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死亡的前奏。
石虎率领的边军弓箭手在高地上引弓待发,箭镞寒光闪烁,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惊鸿的快舟破浪疾驰,青衫银面,剑光似水,封死了水路退路。
滩涂中心,赵贲脸上沾满泥浆,眼神惊骇欲绝,鬼鹫面具下的幽绿瞳孔燃烧着穷途末路的暴戾,而萧凡,撕去了“阎刚”的伪装,挺立如松,手中的鬼头刀虽不趁手,却散发着掌控生死的凛冽寒意。
“赵都尉,选好了吗?”萧凡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刺入赵贲混乱的脑海,“是自缚,还是沉河?”
“沉河?!”鬼鹫嘶哑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九环鬼头刀猛地指向赵贲,刀刃上的铁环发出摄人心魄的碰撞声,“赵贲!都是你这狗官害的!老子先宰了你!” 他对萧凡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对赵贲的滔天恨意!若非赵贲的贪心和算计,他何至于陷入这等绝境?!
“鬼鹫!你找死!”赵贲又惊又怒,他深知鬼鹫的凶悍,此刻被逼到绝境,这悍匪真会不顾一切先杀自己泄愤!他猛地后退一步,拔出腰间长刀,色厉内荏地指向鬼鹫,同时对着萧凡狂吼:“萧凡!你以为你赢了?!放我走!否则,这三万石粮食,你一粒也别想得到!”
他眼中闪烁着最后的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身后那十几艘满载军粮的货船方向嘶声咆哮:“船上的人都听着!听我号令!谁敢靠近船一步,立刻放火!烧了这粮船!让这狗钦差颗粒无收!”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用军粮的存亡,威胁萧凡!
船上的匪徒和赵贲的心腹本就惊慌失措,此刻听到命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纷纷拿出火折火油,将燃烧的火把凑近了堆积如山的粮袋!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疯狂的脸!
“大人!”石虎在高地上看得真切,急声怒吼,弓箭手们的箭矢微微晃动,目标在赵贲、鬼鹫和粮船之间犹豫。
惊鸿的快舟也骤然减速,银质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引火的船只,似乎在评估强攻的代价和成功的可能。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限!赵贲以粮为质,妄图搏一条生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嗤——!嗤——!”
三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从萧凡身侧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赵贲或鬼鹫,而是那三艘距离岸边最近、引火匪徒最密集的货船上,手持火把的匪徒!
噗!噗!噗!
三声闷响!三支淬了剧毒的袖箭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三名匪徒的咽喉!他们连哼都未哼一声,手中的火把脱手坠落,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软软栽倒在甲板上!其中一支火把甚至掉进了船舱边缘的水洼里,“嗤”地一声熄灭了!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狙杀,快、准、狠!瞬间掐灭了最危险的三个点火源!
“谁?!”赵贲和鬼鹫骇然失色,猛地看向箭矢来处!
只见萧凡身后,那个一直扮演惶恐随从的矮胖子——谢宝树,此刻竟站得笔直(虽然腿肚子还在打颤),脸上哪还有半分畏缩?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和…兴奋?他宽大的袖口微微下垂,隐约可见袖中精巧的弩机轮廓!
“卑职谢宝树!” 谢宝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公鸭嗓子都压不住的亢奋,“奉大人密令,专打点火贼!” 他刚才那副怂样,竟有大半是装的!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地执行萧凡预留的“斩首”指令!
“好!干得好!” 萧凡眼中精光爆射,毫不吝啬地赞了一声!这憨货关键时刻,竟有如此胆魄和准头!
赵贲最后的底牌被瞬间撕碎!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疯狂!
“给我烧!全部烧光!” 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剩下的船只狂吼,自己则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离他最近的一艘小船扑去!他要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杀!” 鬼鹫也彻底暴走!他知道今日绝无幸理,狂吼一声,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不再管赵贲,而是直扑萧凡!他要拉这个毁了他一切的钦差垫背!
“放箭!” 高地上,石虎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厉声下令!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动声!数十支利箭如同飞蝗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滩涂上混乱的人群和试图引火的船只覆盖而下!
噗嗤!噗嗤!噗嗤!
惨叫声瞬间响起!几个正要点火的匪徒被射成了刺猬!更多的箭矢则射向冲来的鬼鹫匪帮和扑向小船的赵贲!
鬼鹫狂舞大刀,格开几支射向要害的箭矢,但箭雨太密,一支羽箭狠狠钉入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身形一滞,却更加疯狂地冲向萧凡!
赵贲则运气稍好,他扑向小船的动作极其狼狈,反而躲开了第一波箭雨,但小腿还是被一支流矢擦过,鲜血直流!他连滚爬爬地扑上小船,对着船上仅剩的一个心腹嘶吼:“快!划船!离开这里!”
然而,惊鸿的快舟,已如离弦之箭,冲到近前!
“赵贲!哪里走!” 惊鸿清叱一声,足尖在船头一点,青衫身影如同惊鸿掠水,凌空而起!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刺赵贲后心!剑势凌厉无匹,带着必杀的决心!
赵贲亡魂皆冒,仓促间回身挥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赵贲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长刀几乎脱手!他踉跄后退,差点栽入冰冷的河水中!惊鸿的武功,竟如此之高!
与此同时,萧凡面对状若疯魔扑来的鬼鹫,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没有硬接那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刀。在鬼头刀带着呼啸劈落的瞬间,他脚下步伐诡异地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险之又险地贴着刀锋滑开!同时,手中那把沉重的鬼头刀被他当成了棍棒,并非劈砍,而是借着鬼鹫前冲的巨大惯性,狠狠一记“横扫千军”,用刀身侧面,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鬼鹫持刀手腕的麻筋之上!
“呃!” 鬼鹫手腕剧痛酸麻,九环鬼头刀几乎脱手!他心中大骇,这钦差的身法和借力打力的技巧,竟如此诡异难缠!
萧凡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鬼鹫因疼痛而稍显迟滞的身躯滑到他侧面,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直指鬼鹫脸上那半张狰狞的鬼鹫面具!他要揭开这悍匪的真面目!
“找死!”鬼鹫狂怒,不顾手腕疼痛,左肘狠狠向后撞去,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萧凡似乎早有所料,探出的左手瞬间变招,化爪为掌,运足内力,不闪不避,硬生生一掌拍在鬼鹫撞来的肘尖!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萧凡身体微晃,借力飘退数步,化解了冲击。而鬼鹫则感觉肘部传来一阵钻心剧痛和酸麻,仿佛撞在了铁石之上!这钦差的内力,竟也如此深厚?!
就在两人短暂交手的瞬间,战场局势已发生剧变!
石虎的箭雨覆盖,有效地压制了大部分匪徒的抵抗和点火企图。王栓儿和他那几个渔家兄弟,如同水中蛟龙,在湿滑的滩涂上如履平地,配合着惊鸿带来的几名高手(显然都是精于水战的好手),已经迅速控制了几艘外围的货船,将船上的匪徒砍翻或制服。
惊鸿与赵贲在小船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剑光刀影在狭窄的船身上闪烁,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赵贲虽然武功不弱,但先被萧凡震慑,又被箭矢所伤,更兼心胆俱裂,如何是惊鸿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惊鸿一剑刺穿肩胛,长刀脱手飞出,整个人被踹翻在船舱里,被惊鸿冰冷的剑尖抵住了咽喉!
“赵都尉,你输了。”惊鸿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赵贲躺在冰冷的船板上,肩头的剧痛和咽喉的寒意让他彻底崩溃,他看着惊鸿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如同看到了死神,嘶声哀嚎:“别…别杀我!我投降!我知道很多秘密!兵部!还有朝中…那位大人!我都告诉你!只求饶我一命!”
惊鸿的剑尖纹丝不动,目光却越过赵贲,看向岸上。
岸上,萧凡与鬼鹫的搏斗也到了最后关头!鬼鹫凶悍绝伦,虽然连番受创(肩头箭伤、手腕麻筋被重击、肘部受创),但困兽之斗更加疯狂!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刀刀搏命,以伤换伤!
萧凡则如同穿花蝴蝶,在狂猛的刀光中闪转腾挪,冷静得可怕。他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终于,在鬼鹫一记力劈华山招式用老,身体微微前倾露出破绽的瞬间!
萧凡眼中寒光爆射!身体不退反进,猛地欺入鬼鹫怀中!手中鬼头刀那沉重的刀柄,被他当成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记“冲天炮”,由下而上,无比精准地轰在了鬼鹫的下巴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呃啊——!” 鬼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被这蕴含内劲的沉重一击打得双脚离地,向后高高抛起!脸上的鬼鹫面具也在巨力冲击下,瞬间崩裂飞散!露出了一张布满了刀疤、狰狞扭曲、却让萧凡和远处高地上的石虎瞳孔骤然收缩的脸!
“是你?!‘血手’屠刚!” 石虎失声惊呼!这人竟然是五年前在边军哗变中,屠杀了上司一家十七口后叛逃,被朝廷通缉多年的A级重犯!没想到他竟然化名“鬼鹫”,成了北境悍匪!
屠刚(鬼鹫)重重摔在冰冷的滩涂上,下巴粉碎,满嘴是血,剧痛让他几乎昏厥,眼神涣散,再也无力爬起。
萧凡看都没看倒地的屠刚,提着滴血的鬼头刀,大步走向惊鸿控制赵贲的那艘小船。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赵贲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野狼滩的战斗,在萧凡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和惊鸿的精准擒拿下,迅速平息。残余的匪徒和赵贲心腹眼见首领被擒被杀,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萧凡踏上摇晃的小船,站在惊鸿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船板上、如同烂泥般的赵贲。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和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鬼头刀。
“赵都尉,”萧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寒夜的河水更冷,“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兵部,关于朝中那位‘大人’,还有…这三万石军粮,最终要‘卖’给谁?”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赵贲的皮囊,直刺其灵魂深处。赵贲接触到这目光,浑身剧烈颤抖,如同筛糠。他知道,自己完了。但他更知道,自己知道的秘密,或许…是他唯一能多活几天的筹码。
“我说…我都说…”赵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是兵部侍郎冯坤…是他在背后指使…军械、粮饷…都是他授意克扣倒卖…卖给…卖给北狄金帐王庭的右贤王部…”
冯坤!金帐王庭!萧凡眼中寒光一闪!果然牵扯到了朝中大员和关外敌酋!这案子,比预想的还要大!
“证据呢?”萧凡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
“有…有密信!在我黑云骑驻地…卧房暗格里…还有…还有账册…冯坤亲笔签押的密令…”赵贲为了活命,如同竹筒倒豆子。
就在这时,一名石虎手下的侍卫,浑身湿漉漉地,从一艘被控制的大货船船舱里钻出来,手里高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包裹,兴奋地大喊:“大人!找到了!船舱底部暗格!全是账册!还有…还有这个!” 他打开包裹一角,露出里面几件精光闪闪、形制明显属于北狄贵族的金器!
如山铁证!
萧凡看着那包裹,又看看面如死灰的赵贲,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阎刚的血,赵贲的罪,鬼鹫(屠刚)的伏法,三万石军粮的追回,兵部侍郎冯坤与北狄勾结的线索…这一夜的野狼滩,收获远超预期!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已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漫长而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但北境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更辽阔的疆域。冯坤…金帐王庭…还有朝堂之上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巨鳄…
萧凡握紧了手中的寒鸮令,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石虎!”
“卑职在!”
“押解人犯赵贲、屠刚,查封所有粮船、账册、证物!即刻启程,回云河镇!”
“是!”
“惊鸿姑娘,”萧凡看向身边的青衫女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烦请随行,以防不测。”
惊鸿微微颔首,银质面具在晨曦微光中泛着清冷的光泽。
萧凡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赵贲,以及滩涂上被捆绑起来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粮袋。
云河镇的棋局已破,但更大的棋盘,正在他面前缓缓展开。而手中这枚刚刚斩获的“赵贲”棋子,将是他撬动整个棋局的关键支点。
他转身,迎着初升的第一缕曙光,大步走向岸边。身后,是渐渐被控制的粮船,是垂死的悍匪,是崩溃的叛将,以及…一个即将被血与火彻底点燃的北境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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