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阙境内的混乱并未因木赤的重拳出击而平息,反而如同草原野火,愈烧愈旺。木赤的残酷清洗确实暂时压制了大规模叛乱,却将无数小的火星逼入了地下和边远的部落。
兀术在经历了那次险些覆灭的围剿后,变得更加谨慎和多疑。他不再轻易集结大规模部队,而是将力量化整为零,分成数十股小规模精锐,如同饿狼般四处游击。袭击目标也不再局限于军事设施,转而频繁劫掠那些公开支持木赤的部落、商队和粮草集散地。手段越发酷烈,往往抢光、烧光、杀光,以恐怖手段威慑人心,同时补充自身消耗。
木赤疲于奔命。他的主力军队适合阵地战,却难以应对这种无孔不入的骚扰。边境线漫长,他根本无法处处设防。每次收到遇袭消息赶去,往往只能看到一片狼藉和冲天火光,敌人早已遁入茫茫山野。国库因持续战争和赏赐忠诚部落而迅速消耗,赋税越发沉重,引得怨声载道。
而大皇子萧景恒通过秘密渠道持续向木赤输送的关于兀术残部动向的“情报”,初期确实帮木赤取得了几次小胜,但也带来了更恶劣的后果。兀术因此更加坚信内部有奸细(他主要怀疑是后来投靠他的小部落),展开了更残酷的内部清洗,许多原本摇摆的部落因此心寒,甚至暗中重新倒向木赤或选择彻底中立自保。
南阙的内斗,从王庭与太子遗党的对抗,逐渐演变成一场波及全国、所有部落都被迫卷入的残酷混战。经济凋敝,牧场荒芜,人口锐减,整个国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木赤与兀术这对兄弟,都已杀红了眼,仇恨越积越深,几乎没有了任何和解的可能。双方都消耗巨大,但谁也无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局面陷入了痛苦的僵持和消耗阶段,唯一的结局似乎就是看谁先流尽最后一滴血。
镇南关,王府。
萧凡每日都会收到来自南阙的详细情报。对于南阙的惨状,他并无多少同情,南阙历代汗王侵扰梁朝边境时亦从未手软。他关心的是如何让这场乱局最大限度地服务于南疆的利益。
“木赤和兀术都已是强弩之末了。”萧凡看着情报,对冷锋道,“再耗下去,恐怕真会一方突然崩溃,导致南阙陷入彻底的无政府状态,无数溃兵散勇将成为边境大患,或者让周边其他小势力趁虚而入,反而不美。”
冷锋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该给兀术稍稍松一点绑了。”萧凡手指敲着桌面,“木赤最近得到的外部‘情报’似乎有点多,让他过于活跃了。让我们的人,‘偶然’地截获一次京城通往木赤那边的密信传递,不必完全截获,弄出点动静,让他们知道这条线不安全了即可。”
“另外,”萧凡继续吩咐,“给兀术送一批新的药材和箭簇过去,再‘附赠’一点关于木赤某个粮仓守备换防的‘过期’消息。让他能缓口气,有能力再发动几次像样的袭击,但又不至于真的威胁到木赤的根本。”
“王爷是怕他们一方突然倒下?”冷锋领悟。 “嗯。”萧凡点头,“ 平衡,才是最好的状态。他们兄弟俩继续斗下去,南疆才能安宁。我们要做的,就是当好这个秤砣,哪边轻了,就稍稍压一下另一边。”
“京城那条线……” “继续查!”萧凡语气转冷,“虽然这次只是敲山震虎,但必须把那只暗中递刀子的手给我揪出来!我要知道,除了萧景恒,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通敌卖国!”
萧凡的策略微调很快起到了效果。 木赤突然发现那条宝贵的情报来源变得不稳定甚至中断,几次依据情报布置的行动都扑了空,甚至差点中了埋伏,不禁疑神疑鬼,行动也变得保守起来。
而兀术则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补充了物资,并依据萧凡提供的“过期”信息(实则经过精心筛选和修改,确保不会暴露萧凡情报能力的真实水平),成功袭击了木赤的一个中型粮仓,士气大振,暂时摆脱了覆灭的危机。
南阙的战火依旧在燃烧,但强度和时间似乎又被一只无形的手,微妙地控制在了某个范围之内。
京城,皇宫。
皇帝萧衍看着南方送来的战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南阙的内乱情况,他洞若观火。
“木赤和兀术,倒是演了一出好戏。”他淡淡地对身旁的老太监说道。 “陛下,南阙内耗,于我大梁有利无害。”老太监恭声回应。 “有利无害?”萧衍瞥了他一眼,“短期内看,确是边关安宁。但长远看,一头虚弱垂死的狼,和两头疯狂撕咬的饿狼,哪个更麻烦?”
老太监不敢接话。 萧衍自顾自说道:“萧凡这次做得不错。懂得利用乱局,更懂得控制乱局。没有让兀术坐大,也没让木赤轻易取胜。这个度,把握得很有火候。”
他话中似乎有一丝赞赏,但随即又变得深沉:“不过,他这镇南王,当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南疆军政民政,尽在掌握,如今连邻国内政也能插手操控……这份能耐,倒是让朕有些意外。”
老太监心中一跳,小心翼翼道:“镇南王忠心为国,乃是陛下之福。” “忠心?”萧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愿吧。”
他拿起一份奏折,是萧景恒一系的官员再次弹劾萧凡在南疆“任用私人、赋税不均”的折子。 “景恒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萧衍将奏折扔到一边,“手段拙劣,尽搞些小动作。”
“陛下,那大皇子那边……” “让他闹腾吧。”萧衍淡淡道,“有点竞争,不是坏事。也能让萧凡知道,他并非高枕无忧,朝廷还在看着他。”
对于萧景恒可能暗中勾结木赤的行为,萧衍似乎并未掌握确切证据,或者即便有所察觉,在缺乏铁证且未造成巨大恶果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暂时默许,或许在他看来,这也是对萧凡的一种磨砺和制衡。
“给兵部传旨,”萧衍最终吩咐道,“答应拨付给南疆的营帐、药材,可以发运了,不必再拖延。告诉萧凡,朕等着他的‘捷报’。”
这道旨意,既是奖励,也是催促,更是无形的压力。皇帝在提醒萧凡:你利用南阙内乱稳固地位的行为,朕很清楚,也默许了,但你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证明你的价值和对朝廷的忠诚。
镇南王府,密室。
冷锋带来了最新的调查进展。 “王爷,我们顺着上次截击密信线索留下的尾巴,结合‘夜枭’在南阙王庭的潜伏,终于有了一些发现。”冷锋面色凝重,“与木赤秘密联络的,并非直接来自大皇子府。”
萧凡挑眉:“哦?” “所有线索指向一个中间人——‘影先生’。此人是活跃在梁朝与南阙边境的一名神秘商人,背景极深,与双方权贵都有交往,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京城那边的信息,似乎是先经过此人筛选和转手,再传递给木赤。”
“影先生?”萧凡沉吟,“他的背后是谁?” “目前尚未查明。此人行踪诡秘,狡兔三窟。但我们发现,他与朝中几位负责财政和漕运的官员过从甚密,而这些官员……似乎与宰相陈松有所关联。”
“陈松?”萧凡眼中精光一闪。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是名副其实的文官领袖。他素来与萧凡这类手握重兵的武将不太和睦,主张以文制武,削减藩镇权力。
“难道是他在暗中支持木赤?他图什么?”萧凡沉思。陈松与萧景恒并非一党,甚至有时还是政敌。他勾结木赤,动机似乎并不明显。
“或许……并非支持木赤,而是单纯地想搅乱南疆局势?”冷锋分析道,“南疆越乱,王爷您就越容易被拖住精力,甚至出错。而一旦南疆出事,他便可趁机推动削藩之策,进一步压缩武将权力。若木赤统一南阙,实力恢复,朝廷更需要依仗王爷,反而于他不利。所以,他的目的可能不是助木赤赢,而是让这场乱局持续更久,消耗王爷和南阙双方。”
萧凡缓缓点头:“有理。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打击了我,又能为他削藩造势。这位宰相大人,的手伸得可真长啊。”
真相似乎浮出水面,却又变得更加复杂。与大皇子萧景恒简单直接的构陷相比,宰相陈松的谋划更加老辣和深远,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继续查!”萧凡下令,“盯紧那个‘影先生’,摸清他的底细和联络网。我要知道陈松在这件事里,到底陷得多深!另外,加强对南阙局势的监控,我总觉得,这场乱局,快要到某个临界点了。”
南阙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木赤与兀术都杀红了眼,而梁朝内部,来自京城相府的暗手仍在试图拨动天平。萧凡稳坐镇南关,目光如炬,既要操控南阙平衡,又要警惕朝中冷箭。
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大的风暴,或许就在看似平衡的僵局之下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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