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里熏着宁神的苏合香。才三个月大的秦昭躺在铺满软绸的黄花梨木摇篮里,小嘴微张,睡得正酣。
细密的绒毛贴在粉嘟嘟的脸颊上。殿内无人察觉,一缕极其微弱的意识,已从那小小的身体里悄然抽离,飘飘荡荡,落入一个光怪陆离、喧闹非凡的所在。
眼前是光与影的河流。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糖画摊子像磁石般吸住了小秦昭全部的“心神”。
琥珀色的糖稀在老人灵巧的腕下流淌,瞬间化作昂首的飞龙、展翅的凤凰,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金红色光芒。
香甜的气息仿佛有了实质,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小婴儿咂了咂嘴,透明的口水顺着嫣红的唇角蜿蜒而下,迅速在锦缎绣花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奶香的“地图”。
“咦?这小娃儿…灵性得很呐!”一个苍老但慈和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是掌管糖画摊的吴大娘。
她笑眯眯地看着这团懵懂的意识光晕围着她的摊子打转,馋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想要?拿东西来换!”
换?小秦昭的意识茫然地转了转。她“感觉”到了身下柔软干燥的襁褓。
几乎是本能地,一小块意识裹挟着现实世界里那块刚被口水濡湿、还带着温热的小小细棉布尿片,凭空出现在吴大娘满是皱纹的手上。
“哎哟喂!这‘见面礼’可真是…热乎!”吴大娘噗嗤一笑,倒也不嫌弃,随手将湿尿片往旁边架子上一搭,手指翻飞,糖稀流淌,瞬间凝成一个憨态可掬、镶嵌着两粒黑芝麻眼睛的小胖猪。“喏,拿着玩去吧!”
那糖画小猪刚落入意识光晕,摇篮里的小婴儿猛地睁开了眼。殿内光线柔和,摇篮边,乳母张嬷嬷正低头整理衣物。
秦昭小小的手掌无意识地动了动,竟紧紧攥住了一个冰凉光滑、圆鼓鼓的东西!
她好奇地低头,乌溜溜的眼睛努力聚焦一个红漆木柄、系着五彩丝绦的小拨浪鼓!两颗圆润的玛瑙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撞在绷紧的鼓面上,发出两声清脆稚嫩的“咚!咚!”
“呀!”张嬷嬷闻声回头,正撞见小公主攥着凭空出现的拨浪鼓,小脸上满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奇。张嬷嬷倒抽一口冷气,眼珠子瞪得溜圆,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
“天、天神显灵!公主…公主显灵啦!祥瑞!大祥瑞啊!”尖利的声音刺破了昭阳殿的宁静。
昭阳殿内,苏合香的宁神气息被张嬷嬷那声变了调的“祥瑞”彻底搅散。殿门被猛地推开,萧贵妃云鬓微乱,仅披着一件外袍便疾步而入,脸上还带着午憩初醒的慵懒和惊疑。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摇篮,以及摇篮里那个正用肉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拨弄着一个陌生拨浪鼓的女儿。
“怎么回事?!”萧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快步走到摇篮边。她先是仔细打量女儿,确认秦昭安然无恙,小脸上只有新奇,并无惊吓,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
随后,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张嬷嬷,最终定格在那只红漆木柄、五彩丝绦的拨浪鼓上。
那鼓绝非宫中之物!样式古朴,玛瑙珠圆润,红漆光亮,透着一股子民间市井的鲜活气。它就这样突兀地、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公主手中。
“娘娘!娘娘明鉴!”张嬷嬷伏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将刚才所见复述了一遍
:“…奴婢就一转身的功夫…公主手里就凭空多了这个…定是天神赐福!公主抓周显灵啊娘娘!”
“凭空出现?”萧贵妃秀眉紧蹙。她俯身,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从女儿的小拳头里轻轻取出了那只拨浪鼓。入手冰凉光滑,沉甸甸的质感无比真实。
她翻来覆去地看,没有任何机关,没有任何标记,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却又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拨浪鼓。
她的指尖拂过鼓面,那紧绷的牛皮仿佛还带着一丝…不属于这深宫大院的烟火气?
就在这时,摇篮里的秦昭似乎不满玩具被拿走,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胖手指着母亲手里的鼓,泪珠儿大颗大颗滚落。
萧贵妃的心瞬间被女儿的哭声揪紧,什么祥瑞、什么疑虑都被暂时抛到脑后。
她连忙将拨浪鼓塞回女儿手里,秦昭立刻止住哭声,破涕为笑,小手摇得咚咚响,仿佛刚才的委屈从未发生过。
“好了好了,昭昭乖,母妃不拿你的…”萧贵妃柔声哄着,眼神却愈发深沉。她轻轻抚摸着女儿枕边那片深色的、带着奶香的口水渍,又看了看那兀自咚咚响的拨浪鼓。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似乎唯一能解释眼前景象的念头在她心中盘旋:难道…真有神异?是那场伴随女儿降生的甘霖带来的福泽?
“张嬷嬷,”萧贵妃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事,除了你与本宫,还有谁看见?”
“回、回娘娘,就…就奴婢一人…”张嬷嬷抖得更厉害了。
“很好。”萧贵妃的目光扫过闻声赶来的几个心腹宫女和内侍,她们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听着,”贵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冰冷的重量,“公主殿下摇篮边出现祥瑞拨浪鼓,此乃天佑大秦,福泽深厚。
然天机不可轻泄,此物乃陛下与本宫私下为公主祈福所得,今日只是偶然被公主寻出玩耍。都明白了吗?”
宫女内侍们齐刷刷跪倒:“奴婢\/奴才明白!”
“张嬷嬷护主有功,赏银十两,绸缎两匹。只是你年岁大了,惊悸过度,不宜再操劳。
即日起,去京郊皇庄荣养吧,那里清净,也当得起你的功劳。”萧贵妃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安排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张嬷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了然。荣养?远离宫廷,远离公主…这就是封口。但是已经很好了,能荣养而不是灭口。贵妃娘娘仁慈。
但她不敢有丝毫异议,反而重重磕头:“谢娘娘恩典!奴婢…奴婢明白!奴婢今日只是伺候公主午睡,公主醒来自己从枕下摸出了个小玩意…别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萧贵妃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其他人:“昭阳殿上下,忠心可嘉,本月月例加倍。但若有一丝一毫关于今日之事的闲言碎语传出…”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殿内温度骤降,“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
“谨遵娘娘懿旨!”众人叩首,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劫后余生的紧绷。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帝王刻意的默许下,“雨宸公主摇篮边惊现祥瑞拨浪鼓”的传闻,以一种极其“合理”且“可控”的方式,迅速在宫廷高层小范围流传开。
皇帝嬴稷是在晚膳后摆驾昭阳殿的。他一身常服,步履带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一进殿,目光就精准地锁定了摇篮,摇篮里的小家伙正精神十足,咿咿呀呀地挥舞着那个红漆拨浪鼓,咚咚声不绝于耳。
“哈哈!朕的祥瑞昭昭!快给父皇看看你的宝贝!”嬴稷大笑着,直接从摇篮里把女儿抱了出来,熟练地掂了掂,然后一手稳稳托住,另一手就去拿那拨浪鼓。
秦昭小嘴一扁,又要开哭。嬴稷眼疾手快,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金铃铛在她眼前晃了晃:“昭昭乖,父皇用这个跟你换着玩会儿?”
金铃铛清脆悦耳,瞬间吸引了小婴儿的注意力。嬴稷成功拿到拨浪鼓,立刻凑到灯下仔细端详,翻来覆去,甚至还放到鼻端闻了闻,像个得了新奇玩具的大孩子。
“云容,你看这漆色,这做工…啧啧,不像宫里的匠人手艺,倒像是…民间老手艺人做的?还有这味道,”他又嗅了嗅,“一股…松油和麦芽糖的味儿?”
萧贵妃将皇帝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疑虑稍减,看来陛下也倾向于“神异”而非“人为”。她走上前,将张嬷嬷的供词和她的处置方式低声禀报了一遍。
嬴稷一边听,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女儿的下巴,引得秦昭咯咯直笑。
听完贵妃的安排,他满意地点点头:“爱妃处置得宜。祥瑞是好事,但过犹不及。昭昭还小,不宜被过多关注,更不宜被推到风口浪尖。张嬷嬷荣养,很好。昭阳殿的人,你管束得好。”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帝王的锐利,“不过,这‘祥瑞’之名,既然落在了昭昭头上,倒也不必刻意遮掩。堵不如疏,只需引导方向即可。
过几日,让太史令在邸报上添一笔,就说…嗯,就说天降甘霖,福泽初显,有吉物伴祥瑞公主而生,佑我大秦。语焉不详即可,重点突出甘霖与公主。”
“陛下圣明。”萧贵妃心领神会。模糊处理,既坐实了女儿祥瑞之名带来的政治资本,又避免了具体神异之物可能引发的过度解读或潜在麻烦。
嬴稷把拨浪鼓还给已经对金铃铛失去兴趣、又眼巴巴望过来的女儿,看着秦昭立刻紧紧攥住,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小脸上全是满足。
他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女儿毛茸茸的头顶,朗声笑道:“好!祥瑞好啊!朕的昭昭,生来就是带着福气的!以后想要什么好玩的,尽管跟父皇说!”
他抱着女儿在殿内踱步,那咚咚的拨浪鼓声和帝王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先前封口带来的些许阴霾。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萧贵妃温柔注视父女俩的侧脸,也映照着摇篮边那个被口水濡湿了一小块的绣花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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