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峡内,那自地脉深处弥漫开来的“空无”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峡谷。并非寒冷,也非死寂,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缺失”——光线仿佛被吞噬,声音失去传播的介质,甚至连灵气都变得惰性而稀薄,最可怕的是,人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滞,情感如同被冻结。
那头原本狂暴的赤鳞犼残魂,在这“空无”之力下,发出了恐惧的哀鸣,庞大的魂体如同沙堡般开始自行崩溃、消散,其中的怨气与魂力被那“空无”贪婪地汲取、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慕容白芷四人如坠冰窖,不,是比冰窖更可怕的“虚无”深渊。他们感觉自身的“存在感”都在被剥离,记忆变得模糊,连“恐惧”这种情绪都难以凝聚。
“坚守识海!这是比心象鬼域更本质的攻击!它在侵蚀我们的‘存在’概念本身!”慕容白芷以强大的重生意志为核心,强行凝聚冰心,在识海中构筑起一座微小的、闪耀着蓝光的堡垒,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空无”侵蚀。但堡垒之外,她的感知正在迅速变得空白。
叶默的系统发出刺耳的、断断续续的警报:【未知高维干涉……规则层面侵蚀……心锚失稳……建议启动终极防御协议……协议缺失……】他拼命回想浮若曦的曦光,回想同伴的脸庞,但那光芒和影像在“空无”中变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
邪求人盘膝而坐,口诵《心经》,试图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法真谛来理解乃至同化这股力量,但他发现,这股“空无”并非佛家所说的蕴含生机的“空性”,而是一种纯粹的、死寂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他的佛光投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
苏雨柔更是几乎瞬间失去了意识,她的修为最低,对心识层面的抵抗也最弱。
就在四人即将被这“空无”彻底吞噬、化为虚无之际——
“嗡——!”
一声沉闷却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钟鸣,突兀地在峡谷中响起。这钟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层面,带着一种古老的、统治幽冥的无上威严。
弥漫的“空无”之力如同受到召唤的士兵,猛地一滞,然后如同退潮般,向着峡谷最深处那个最大的洞窟汇聚而去。
压力骤然减轻,慕容白芷四人如同溺水之人获救,大口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惊骇。
只见那洞窟深处,无尽的黑暗开始凝聚,最终化作一个巍峨的王座。王座由无数挣扎哀嚎的怨魂白骨垒砌而成,而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正是之前惊鸿一瞥的鬼王!
但与在心象鬼域中那模糊的身影不同,此刻的鬼王,形态更加凝实。祂依旧身着黑色龙袍,头戴旒冕,但面目不再模糊,那是一张威严、古拙,却又带着无尽死亡与冷漠的面容。祂的眼眸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吞噬一切的“空无”漩涡。
而之前那股恐怖的“空无”之力,正如同温顺的宠物,萦绕在祂的指尖,最终没入祂胸口处一个不断搏动着的、仿佛由绝对虚无构成的“心脏”——幽冥帝心。
“卑微的生灵。”鬼王开口,声音不再尖锐,而是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金属摩擦般的低沉与冰冷,直接响彻在四人的灵魂深处,“能破本王心象鬼域,逼得本王动用‘帝心’之力,尔等……足以自傲。”
祂缓缓抬起手,指向四人。随着祂的动作,整个断魂峡的规则都在向祂臣服、扭曲。
“但,也仅此而已了。尔等的挣扎,尔等的信念,尔等那微弱如萤火的心识之光……在真正的‘空无’面前,皆是虚妄,皆是……食粮。”
“本王执掌幽冥,统御万鬼,所求并非简单的杀戮与毁灭。尔等可知,众生心识,纷杂繁复,贪嗔痴慢疑,如同污秽,玷污灵魂本源。”鬼王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冷酷,“唯有以绝对之‘空无’,洗涤一切,方能回归最纯净的‘无’之状态。此乃……大解脱,大极乐!”
“这,便是本王赐予渊州的‘恩典’——无心之域!剥除尔等杂乱心识,归于永恒宁静之空无!”
慕容白芷瞬间明悟!原来所谓的“无心”事件,并非简单的剥夺,而是鬼王以其“幽冥帝心”的力量,在进行一种恐怖的“净化”!祂要将所有生灵的心识,都“净化”成与祂帝心同源的“空无”状态!届时,所有生灵都将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绝对“宁静”的行尸走肉,成为鬼王力量的一部分,或者祂所追求的“完美世界”的基石!
这比波旬利用心识烦恼更进一步,鬼王是要彻底否定心识的存在本身!
“荒谬!”慕容白芷强撑着站直身体,冰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剥夺情感,抹杀意志,这便是你所谓的极乐?这与彻底的死亡何异!你这魔头,不过是为自己吞噬灵魂、追求力量的暴行,披上一件虚伪的外衣!”
“冥顽不灵。”鬼王漠然道,“尔等体验过心象之幻,当知心识之虚妄。执着于虚妄,便是痛苦之源。让本王……赐尔等永恒之安眠。”
祂胸口的幽冥帝心猛地搏动了一下!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空无”之力,化作四道无形的锁链,瞬间跨越空间,缠绕向慕容白芷四人的灵魂核心!这一次,不再是范围侵蚀,而是精准的、旨在彻底湮灭他们个体存在的绝杀!
慕容白芷的冰心堡垒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叶默体内的曦光被压制得只剩一点微芒!邪求人的佛光如同烛火般摇曳!苏雨柔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灵魂之火几近熄灭!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渊,将四人彻底吞噬。
难道……真的要在此地,化为“空无”的一部分?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一直沉寂在叶默怀中、那面早已化为齑粉的幻戏镜残留的一点灵性,在感受到这极致的“空无”与灵魂层面的绝境时,竟与叶默体内那缕被压制的曦光,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共鸣!
同时,远在皇都司天监深处,浑身被锁链禁锢、面色苍白的时云起,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面前那面巨大的“巡天镜”残片上,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映照出了断魂峡中那令人绝望的一幕!
“心识……空无……彼岸……一线生机……在‘彼’之执念,亦在‘此’之牵挂!”
时云起嘶哑着,燃烧起本命魂火,将一道凝聚了他最后力量、蕴含着某种“坐标”与“连接”概念的意念,通过那冥冥中与幻戏镜碎片的微弱联系,跨越无尽空间,强行打了过去!
“嗡!”
叶默怀中,那点幻戏镜灵性与曦光交融,猛地爆开,化作一道微小的、却稳定无比的空间涟漪!这涟漪并非通向外界,而是……通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是鬼王身后,由无尽怨魂白骨垒砌的王座深处,一个被重重封印、隐藏得极深的……一点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属于某个被鬼王吞噬已久的古老幽冥君主的……残存执念!
这执念,是对鬼王篡位夺权的无尽仇恨!是对自身陨落的不甘!是支撑其一丝灵性不灭的……复仇之念!
这“复仇之念”,与鬼王追求的绝对“空无”,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
“吼——!”
那点执念被外来的空间涟漪和曦光激活,如同火星落入油库,猛地爆发开来!整个白骨王座剧烈震动,无数怨魂发出尖锐的咆哮!
鬼王那古井无波的“空无”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惊怒交加!
“冥古!你竟还未彻底湮灭?!”
幽冥帝心的力量瞬间出现了巨大的破绽,缠绕慕容白芷四人的“空无”锁链为之一松!
“机会!”
慕容白芷、叶默、邪求人,乃至濒死的苏雨柔,都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冰魄神光、系统能量、佛门梵唱、药王秘术,四人之力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一起,并非攻击鬼王本体,而是——狠狠轰向了那出现破绽的幽冥帝心,以及帝心与那“复仇执念”激烈冲突的核心点!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在断魂峡中回荡!幽冥帝心剧烈震颤,那绝对的“空无”之力被打乱、反噬!鬼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影瞬间变得虚幻了不少!
而慕容白芷四人,也被这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重伤濒死,但终究……从那绝对的死局中,挣脱了出来!
鬼王看着变得虚幻的双手,又看了看那仍在王座深处挣扎的“复仇执念”,发出了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冥古!!!还有你们这些蝼蚁!!!本王定要将尔等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但祂的气息明显紊乱,幽冥帝心受创,短时间内似乎无法再发动那恐怖的“空无”侵蚀。
峡谷上方,王莽与乌鸦道人分身看着下方的剧变,脸色各异。
王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冥古残念……时云起……果然还有变数。这局棋,越来越有趣了。”
乌鸦道人分身则焦急道:“鬼王受创,计划有变!必须立刻回报国师!”
混乱的断魂峡中,慕容白芷四人相互搀扶着,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拼命向着峡谷外逃去。他们知道,鬼王并未被击败,只是暂时受创。而渊州“无心”事件的源头与鬼王的恐怖野心,已然清晰。
真正的战斗,远未结束。但这一次,他们在绝对的绝望中,抓住了一丝来自幽冥内部的裂痕,以及……跨越时空的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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