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承诺,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但云芷深知,空泛的承诺毫无意义,唯有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才能将那句“脱去罪籍”从虚妄的言语变为触手可及的未来。而眼下,江南柳氏姐妹这条跨越时空的线索,便是她需要攻克的第一个堡垒。
萧绝提供了关于柳氏姐妹的、所能搜集到的全部信息,然而这些信息依旧贫瘠得可怜——仅有其父母模糊的姓名(柳大根、周氏)、原籍(润州丹徒县柳家庄)、失踪时的大致年龄(姐姐芸儿十五,妹妹萱儿十三),以及那份笔法拙劣、仅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官府存档画像。
依靠这些,要在人海茫茫的江南找到可能的知情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爷,”云芷在仔细翻阅了所有卷宗后,向萧绝提出了新的方案,“现有的画像过于粗糙,难以辨认。民女可根据其失踪时的年龄,结合其父母大致样貌(卷宗中略有提及柳大根‘面庞方正’,周氏‘眉眼细长’)以及江南人普遍的面部特征,尝试推演出这对姐妹幼年时(如七八岁光景) 的可能样貌,以及倘若她们还活着,如今(五年后) 长大成人的推测样貌。”
她顿了顿,补充道:“幼年画像,或许能唤起当年乡邻更清晰的记忆;而成年后的推测画像,则可用于在更大范围内,排查是否有容貌相似者出现。双管齐下,或能有所收获。”
萧绝闻言,眸中精光一闪。这无疑又是一个大胆且极具建设性的想法。将模糊的线索通过画笔进行时间维度上的延伸,主动创造寻访的条件,而非被动等待。
“你需要多久?”
“给民女一日时间。”
萧绝颔首应允,并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墨韵斋再次成为云芷独自奋战的战场。她将柳氏姐妹失踪时(十五岁和十三岁)的官府画像挂在最显眼处,尽管粗糙,但这是唯一的视觉参考。然后,她铺开新的宣纸,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海中,开始构建两个复杂的面部生长模型。
第一步,回溯幼年。
根据法医人类学中关于儿童面部生长发育的规律,她需要将十五岁和十三岁的面部特征,反向推演至七八岁的孩童时期。这需要考虑颅骨的生长比例、五官的相对位置变化、婴儿肥的消退程度等等。
· 姐姐柳芸儿(十五岁 → 约七岁): 额头会更显饱满圆润,眼睛在面部的占比更大,鼻梁尚未完全挺立,显得更短更翘,脸颊饱满,下颌轮廓圆滑。她依据卷宗中“灵秀之气”的形容,在幼年画像中着重刻画了一双明亮而带着好奇的大眼睛。
· 妹妹柳萱儿(十三岁 → 约八岁): 同样遵循面部幼态化规律,但需保留其与姐姐在脸型(稍长)和眉眼间距上的细微差异。她刻意让妹妹的眼神比姐姐多了一丝怯生生的感觉,符合其略小的年龄。
她画得很慢,很细致,笔下的两个女童渐渐鲜活起来,带着江南水乡的灵秀,又有着农家孩子的淳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纸上跑出来。
第二步,推演成年。
这是更具挑战性的部分。需要预测五年的成长带来的变化。她综合考虑了遗传因素(父母的面部特征)、青春期后面部骨骼的定型(如下颌角变化、颧骨突出)、软组织的发育以及生活环境可能造成的影响(是继续务农,还是可能被卖入某个环境,从而影响气质)。
· 姐姐柳芸儿(十五岁 → 二十岁): 面部轮廓会变得更加清晰,婴儿肥消退,下颌线条显现。眼睛可能会因为面部拉长而显得不如幼时圆润,但“灵秀”的底子仍在。鼻梁会更高挺,唇形也会更加分明。她赋予成年芸儿一种混合着柔美与隐忍的气质。
· 妹妹柳萱儿(十三岁 → 十八岁): 同样会褪去稚气,脸型可能保持稍长的特点,身材会更加抽条。眉眼会长开,但那份隐约的怯懦可能还会保留些许。她笔下的成年萱儿,更像是一个清秀而沉默的少女。
当四幅画像——幼年芸儿、幼年萱儿、成年芸儿、成年萱儿——最终完成,并排摆在画案上时,连亲自送来饭食的秦风,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这已不是简单的临摹,而是基于科学规律的“创造”,是穿越时间壁垒的“预言”。
萧绝看过画像后,沉默良久。他深深地看了云芷一眼,那目光中审视依旧,但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什么。
“即刻安排可靠之人,携此四幅画像摹本,秘密前往润州丹徒县。”萧绝下令,语气果决,“重点寻访柳家庄及其周边村落的老住户,尤其是五年前可能见过这对姐妹的人。同时,将成年后的画像,在江南各州府的人市、乐坊、乃至大小妓院中暗中查访,留意任何容貌相似者。”
“是!”秦风小心翼翼地将画像摹本收好,如同捧着至关重要的珍宝,迅速离去。
画像,如同被赋予生命的信使,承载着微弱的希望,奔赴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
云芷站在窗前,望着秦风离去的方向,心中并无把握。这只是基于理论和有限信息的推演,现实中变数太多。柳氏姐妹是否还活着?是否早已改名换姓,甚至容貌因故改变?一切都是未知。
但她必须尝试。
这是她为自己争取自由的第一步,也是为那对可能早已香消玉殒的江南姐妹,寻求一个真相的开始。
画笔之下,不仅是墨迹,更是穿透时光的探寻与一丝渺茫的祈愿。
画像已去,只待回音。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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