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群山在此处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推开，形成一片广阔的河谷盆地。一条清澈湍急的溪流如同玉带，蜿蜒穿过盆地，滋养着两岸丰茂的草木。而最让陆青禾心神震撼的，是溪流下游不远处，那片依山傍水而建的建筑群。
青瓦白墙，飞檐斗拱，与他熟悉的卧牛村泥土房截然不同。更有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时而从盆地各处升起，划破天际，落入那片建筑群中，或是直接没入四周的山林。
“流光……是修行者！”陆青禾心脏砰砰直跳。行商口中的传闻是真的！这里，就是所谓的“南麓之地”，是修行者聚集的场所！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显得破旧的衣衫，沿着被人踩出的小径，朝着那片建筑群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非凡。空气中流动的灵气（或者说灵蕴）比苍茫山脉中又浓郁了数倍，让他怀中的《御虫古经》都似乎微微发热，自行运转的《蕴灵篇》也活跃了不少。行囊里的金线更是传递来清晰的兴奋与警惕交织的情绪。
盆地入口处，立着一座简易的木制牌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青溪坊市。
牌楼下，并无守卫，但陆青禾能隐约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意念扫过自己，带着审视的意味，旋即消失。他心中一凛，知道这坊市并非完全不设防。
踏入坊市，一股混杂着药草清香、矿物腥气、符箓朱砂味以及各种不明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街道由青石板铺就，还算整洁，两旁店铺林立。
“百草阁”、“千符楼”、“炼器坊”、“仙客来”……招牌各异，光怪陆离。
更有许多修行者直接在街道两旁的空地上铺开一块布，摆上自己要出售或交换的物品，就地叫卖。
“上好的‘赤焰矿’，炼制火系法器的必备材料，只需三块下品灵石！”
“刚采摘的‘凝露草’，年份足，药性纯，换一瓶‘聚气丹’！”
“祖传残缺遁法玉简，来历清白，价格面议！”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来往的行人更是形形色色：有身穿华丽道袍、气息悠长的老者；有背负长剑、神色冷峻的青年；有身着劲装、浑身煞气的壮汉；也有像他一样衣着朴素、眼神中带着新奇与谨慎的少年。
陆青禾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一切都充满了新奇。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行囊，小心地避开人流，目光却在那些摊位和店铺间快速扫过。
他看到了散发着各色光晕的矿石、被封在玉盒中依旧生机勃勃的灵草、刻画着复杂纹路隐隐有能量波动的符箓、以及一些形状奇特的兵器甲胄……
这一切，都远非卧牛村乃至苍茫山脉中的见闻可比。他就像一个刚从沙漠走入绿洲的旅人，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信息。
“灵石……丹药……法器……”他默默记下这些频繁出现的词汇。显然，这些都是修行界的硬通货和必备品。而他，除了几块卖药材剩下的普通银两，以及行囊中几株还算不错的备用草药，几乎一无所有。
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没有资源，在这修行之地寸步难行。
他走到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学着别人的样子，找了块空地，铺开一块干净的粗布，将从山中带来的、除了月光草外品相最好的几株老山参和灵芝摆了出来。他不知道这些对修行者有多大价值，只能试试。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问津者寥寥。偶尔有人瞥一眼，便摇头走开。
“凡俗药材，灵气稀薄，于修行无大用。”一个路过、面容和善的青衣中年人见他面生，好心提点了一句，“小兄弟初来乍到？想换灵石，得用蕴含灵气的东西，比如灵草、灵矿，或者成品丹药、符箓。”
陆青禾连忙道谢，心中了然。自己视若珍宝的老山参，在这里恐怕只能算是普通补品。
就在他有些沮丧，准备收起摊位，另想办法时，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
“咦？这几株药材……年份倒是不错。”
陆青禾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锦缎长衫、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站在摊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神精悍的随从。这男子手持一柄折扇，故作潇洒地摇晃着，目光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倨傲，在他那几株药材和破旧的行囊上扫过。
“小子，你这药材，怎么卖？”年轻男子用扇尖指了指。
陆青禾定了定神，不卑不亢道：“换取灵石，或者等值的、适合蕴灵期使用的丹药。”
“蕴灵期？”年轻男子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就这点破烂，还想换丹药？”他伸出两根手指，“两块下品灵石，爱卖不卖。”
陆青禾眉头微皱。他虽然不清楚具体行情，但也知道这价格低得离谱，近乎强抢。这几株老参灵芝，在凡俗世界价值不菲，即便在此地灵气稀薄，两块下品灵石也实在太少。
“抱歉，这个价格，我不卖。”陆青禾摇了摇头，准备收起药材。
“不卖？”年轻男子脸色一沉，折扇“啪”地合上，“在这青溪坊市，我李宏看上的东西，还没有买不到的！给你灵石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上前一步，隐隐散发出压力，都有蕴灵期中后期的修为。
周围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目光，但大多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无人出面干涉。坊市内虽禁止公然斗法厮杀，但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并不少见。
陆青禾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刚进坊市就遇到这等麻烦。金线虽利，但对方有三人，而且这坊市水深不明，贸然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就在他权衡利弊，思考脱身之策时，一个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李宏，坊市有坊市的规矩，强买强卖，不妥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长裙、气质清冷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秀美，腰间悬着一枚雕刻着药鼎图案的玉牌，气息沉凝，赫然是筑基期的修士！
那名为李宏的年轻男子见到此女，脸色微变，倨傲之色收敛了几分，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苏仙子。一点小事，怎敢劳您过问。”
被称为苏仙子的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目光转向陆青禾摊位上的药材，尤其是在那几株老参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几株‘土精参’，虽灵气不足，但年份火候极佳，药性沉淀醇和，是炼制某些固本培元类丹药的上佳辅药。小兄弟，我出十块下品灵石，你可愿意割爱？”
十块下品灵石！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个价格，对于这几株“凡俗”药材来说，堪称厚道甚至偏高了。
李宏脸色一阵青白，但在筑基修士面前，不敢造次，冷哼一声，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陆青禾心中感激，连忙起身行礼：“多谢仙子解围。晚辈愿意。”
他麻利地将药材包好，递给那苏仙子。苏仙子接过药材，取出十块鸽卵大小、闪烁着温润白光、蕴含着精纯灵气的石头递给陆青禾。
这便是下品灵石了！陆青禾接过，入手微温，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看你面生，是初次来青溪坊市？”苏仙子收起药材，随口问道。
“是，晚辈刚到此地。”陆青禾恭敬回答。
“嗯，坊市龙蛇混杂，谨慎些总是好的。”苏仙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
握着手中十块沉甸甸的下品灵石，陆青禾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而且，他也得到了宝贵的信息——他带来的药材，并非全无价值，关键在于识别和找到合适的买家。
更重要的是，他亲身感受到了修行界的规则——实力为尊，但也并非全无秩序。
他抬头，看向坊市更深处，那里有更多神秘的店铺，有通往更高境界的可能。
他的坊市生涯，才刚刚开始。而十块下品灵石，就是他起步的第一笔资本。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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