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投向讲台。
英语林雪正背对着学生,用一支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快速书写。那流畅优美的花体英文,在她眼中却如同鬼画符一般难以辨认。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捏着粉笔的姿态优雅而有力,每一个字母都显得那么自信、从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全局的气度。
这优雅的姿态,这掌控感,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沈懿此刻的狼狈与无能。一种更深、更冷的屈辱感,混合着方才被言语羞辱的余烬,再次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甚至觉得,林雪每一次优雅的转身,每一次流畅的书写,都像是对她无声的嘲讽和鞭笞。
沈懿猛地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回膝上那堆破碎的纸片上。那泛黄的、粗糙的触感,那熟悉的药草图形,像是一块小小的浮木,在将她淹没的黑色沼泽中,提供了唯一一点可以攀附的支撑点。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带着一种绝望的倔强,将全部心神强行沉入其中。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片描绘着羽状叶片的残页,摩挲着旁边那残缺不全的繁体小字“当归……其根……”。
那些古老的、带着泥土和草药芬芳的文字,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淌过她被英语噪音塞满的脑海,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清凉和慰藉。
“……so, based on the context provided in paragraph three, what can be inferred about the protagonist’s motivation?”
林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敲碎了沈懿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那点可怜的屏障。
她甚至没听懂在讲什么,只捕捉到了“快……”和“英……”之类的发音词。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几乎要冲破喉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将脊背挺得更直,头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桌面上那堆刺眼的碎纸上,仿佛这样就能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避开那道即将降临的、审判般的目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讲台上那道锐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整个教室,带着一种审视和挑选的意味。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她死死盯着膝盖上那片当归的图样,羽状的叶片脉络在眼前扭曲、放大。额心的玄玉印记,在巨大的压力下又开始隐隐发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皮肤。丹田内刚刚平息的真气,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威胁而再次蠢蠢欲动,像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焦躁地冲撞着束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沈懿的意念,或者说她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反应,让她沉入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那并非现实,而是她意识深处,由玄玉印记开辟出的、一片混沌而微小的神识领域。
这里没有课桌,没有课本,没有林雪,也没有魔音。只有一片朦胧的、如同雾气弥漫的虚空。而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根针。
那是一根放大了无数倍的银针虚影,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却又隐含锋锐的微光。它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玄奥、充满韵律的轨迹缓缓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引动着神识空间里稀薄的“气”随之流动、汇聚、压缩。
这轨迹,正是沈懿前世在迷障谷毒圣座下,历经无数次濒死考验才参悟的内功心法《天玄引气诀》——一套兼具炼气、凝神、蕴养针意、甚至暗合毒道精髓的无上法门。
前世在毒圣那炼狱般的迷障谷中,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吸入致命的瘴毒,每一次落脚都可能触发蚀骨的陷阱。死亡如影随形,比此刻这课堂上的难堪要恐怖万倍。那些盘踞在腐骨泥沼里的百足毒蚣,口器开合间喷吐的腥臭毒雾,曾让她全身溃烂,高烧十日不退。那些看似娇艳欲滴、实则蕴含神经剧毒的蚀心花,其花粉无声无息渗入皮肤,带来的幻痛如同万蚁噬心,让她在清醒中疯狂打滚,指甲抓裂了身下的岩石……
她熬过来了。靠的就是这《天玄引气诀》。每一次运转,都是将自身置于死地的边缘,强行抽取、炼化那无处不在的剧毒瘴气,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经脉寸断、魂飞魄散的下场。
与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相比,眼前这听不懂的英语课,这令人烦躁的提问,这蝼蚁般聒噪的羞辱……算得了什么?
神识空间中,那根悬浮的银针虚影仿佛感受到了她意念中汹涌而出的、来自迷障谷的森寒煞气,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
针尖处爆发出一点刺目的精芒,如同划破混沌的闪电!那些被引动的“气”,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凝聚在针尖,散发出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锋锐与……沉寂的杀意。
这股源自炼狱、又被针诀强行凝练提纯的冰冷意志,如同九天玄冰之水,瞬间浇灭了沈懿现实中几乎要失控的焦躁和恐慌。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冷却,擂鼓般的声响骤然停歇,只余下缓慢而沉重的余韵。额心玄玉印记那灼人的热度也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复为温润的微凉。
就在她神识回归现实躯壳、强行压下所有波澜的同一刹那,讲台上林雪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标枪,终于投射过来,牢牢钉在了她的身上。
“沈懿。”
林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教室的安静,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前缀,没有铺垫,直呼其名。
那语气里透出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沈懿刚刚平复的心湖。
整个教室的目光,再一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前方的张韵雅,甚至微微侧过半边身体,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嘲讽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垃圾就该待在垃圾桶里,被点名就是你自取其辱。
沈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没有立刻抬头,指尖依旧停留在膝盖上那片当归残页粗糙的纹理上。那片残纸此刻仿佛拥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连接着她前世今生的唯一锚点。
她缓缓抬起头,迎向林雪的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凝固的平静。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
林雪似乎被她这过分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耐烦:“what does the word ‘survival’ imply in this context? translate it into chinese, please.”
色……歪……什么……
一句魔音穿风,如同一个冰冷的、沉重的铅块,骤然砸进沈懿的耳中。
此刻,在这个充斥着恶意和漠视的教室里,林雪那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口中吐出的话,沉重地砸在沈懿膝盖上那堆被撕碎践踏的《本草纲目》残片上。
沈懿眼眸一垂,刚想开口回答说自己不会。眼周余光一扫,却扫到了隔壁组一个女士在书本上写下的两个字。
生存?
问的是生存吗?
那个怯懦的原身,抱着这本可能是她唯一精神慰藉的残破药典,在无尽的嘲笑和欺凌中,是如何挣扎着“生存”的?她是否也曾在这冰冷的课桌前,一遍遍抚摸着这些古老的药草图形,试图从中汲取一点点对抗这残酷现实的微薄力量?她的“生存”,是否就等同于这无声的忍耐,这卑微的蜷缩?
而她自己,前世的沈懿,在毒圣那步步杀机的迷障谷中和那一次又一次的毒杀任务中,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与死神共舞,每一次闭眼都可能长眠不醒。
她的“生存”,是踏着无数毒虫猛兽的尸骸,是浸泡在自身溃烂的血肉里,是面对无数次追杀堵截,是用意志对抗着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剧痛和绝望!
膝盖上那堆破碎的纸页,仿佛在这一刻拥有了生命。指尖下那片当归的羽状叶脉,那残缺的“当归……其根……”的字,突然变得滚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泥土腥气、陈年药香以及……血腥味的古老气息,猛地从那些碎纸片中升腾而起,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直冲识海!
额心的玄玉印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来自亘古的共鸣!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印记深处涌出,如同苏醒的溪流,瞬间淌过她被英语噪音折磨得近乎麻木的经脉,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和力量感。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些因真气狂暴冲撞而带来的刺痛瞬间被抚平,混乱的思绪被强行梳理、凝聚。神识空间内,那根急速旋转的银针虚影,仿佛受到了这股古老药香的滋养,光芒大盛!旋转的轨迹变得更加圆融流畅,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凝练、内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却依旧坚韧不拔的意志。
生存?
沈懿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道被利刃刻出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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