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视角在沈懿脑中疯狂地撕扯,连玄玉印记也开始发烫。
一边是前世的根深叶茂,雷霆手段的必要性,乱世重典的无奈,帝国统一的伟业不容丝毫动摇。另一边,是这“后世史官”冰冷、宏观、带着理论高度的批判,对思想的扼杀,对文化的浩劫,对人性尊严的践踏。前者如同滚烫的熔岩,后者如同万载寒冰。
冰火交煎,孰是孰非?
下课铃尖锐地响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割断了课堂里凝滞的空气。同学们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书包,谈笑声、桌椅碰撞声瞬间将刚才那沉重压抑的理论探讨冲得七零八落。
沈懿却像一尊石像,僵硬地坐在原地,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课本封面,指尖冰冷。
讲台上,历史老师陈亮正低头整理着教案,那副无框眼镜反射着教室顶灯惨白的光。
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驱使着沈懿站起身,她要问清楚。这世的学问,这与前世“史观”的,究竟从何而来?它凭什么如此霸道定义?
她快步穿过还在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讲台前。
“老师。”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微颤,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陈亮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眼神却异常锐利、甚至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凝重压迫感的女学生。
他记得她,那个原来上课只知道低着头不出声的学生 ,刚刚整节课却坐得笔直、目光如刀。
“沈懿同学?有事吗?”
陈亮的语气温和,很有耐心。
“关于您刚才讲的……‘封建’的定义……”
沈懿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对方:“您说它核心在于‘地主占有土地剥削农民’。我想问,这种说法……这种‘史观’,是何时出现的?由何人……确立?”
她的措辞谨慎,但“史观”二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探究根源的迫切。
陈亮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学生会追问到这个层面。他推了推眼镜,沉吟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涉及到历史理论的发展。这种对‘封建社会’的界定,主要来源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学说。”
他看到沈懿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便进一步解释道,“这是西方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卡尔·马克思创立的学说体系。他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有其内在规律,推动历史前进的根本动力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而‘封建社会’,就是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一个特定阶段,其核心特征就是地主土地所有制和农民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
“马克思……西方……”
啥?
沈懿彻底呆住了。
她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心中的波澜却更加汹涌。
西方?前世的西方只不过是一些模糊的“胡商”、“番邦”。这一种学说,竟能跨越重洋,成为此世评判数千年历史的标尺?
她前世所熟悉的史家,司马氏、班氏……他们秉笔直书,臧否人物,论兴衰得失,却从未将王朝兴替归结于什么“生产关系”的冰冷规律。那是一种充满血肉、权谋、天命与人事交织的宏大叙事。而眼前这个“马克思”的理论,却像一把巨大的解剖刀,要将那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肢解成冰冷的经济骨骼!
“可是……”
她想了想,再继续说道:“按照这种说法,秦朝废分封、行郡县,加强中央集权,难道不是为了结束分裂、促进统一?这明明是巨大的进步,为何在您这种‘史观’下,反而成了强化‘封建专制’的工具?这种评判……是否过于……片面?”
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武断”二字咽了回去,换成了“片面”。
陈亮眉头微微蹙起。想不到沈懿平常学习成绩不怎么好,问题却犀利且触及核心,一般的学生都是老师教什么就学什么,她甚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质疑。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教案,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沈懿同学,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并非否定秦朝统一的历史功绩。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建立中央集权的官僚体系,这些都是划时代的创举,极大地促进了经济文化的交流和发展,为后世大一统王朝奠定了基石。”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精确的语言:“但我们必须看到历史的复杂性。一种新的政治体制的建立,其历史作用往往是多方面的。郡县制在终结分裂、加强中央控制的同时,也确实在客观上构建了一个更为高效、更为严密的剥削机器。它将分散在诸侯贵族手中的部分权力收归中央,使得中央皇权能够更直接地通过郡县官吏,向全国征收赋税、摊派徭役,更有效地服务于以皇帝为首的地主阶级的整体利益。从历史发展的长河看,它既是进步的体现,因为它适应了当时生产力发展、要求更大范围内统一市场和管理的要求。同时也带有深刻的时代烙印和阶级局限,它巩固而非消除了封建剥削制度。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进步中往往伴随着代价,新事物也可能被用来维护旧制度的根基。”
“辩证法……阶级局限……”
沈懿只觉得这些词汇像沉重的石块,不断投入她本就混乱不堪的心湖。
她……
听不懂!老师的话语逻辑严密,自成体系,无懈可击。然而,正是这种“无懈可击”本身,更让她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与隔膜。以她前世所学所感,她甚至不能有条有理地辩驳,她的前世在“服务于地主阶级整体利益”、“剥削机器”这样的论断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与温度,变成了一具在冰冷理论框架下被解剖的标本。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语言苍白。
最终,她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翻腾的困惑与不甘,低声道:“谢谢老师。我……明白了。”
这“明白”二字,说得无比艰涩沉重。
她看着所有的同学都走出了教室,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走去。
恍然回过神来,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看来,这一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她从头学起。
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那张提醒她去食堂路上有危险的纸条……
刚好!
她正因困惑不解烦闷呢,这主动送上来门给她消气的礼物,她可要好好收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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