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冲击着荣安的每一根神经。
焦糊与血腥的气味混杂着灼热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刺激着她的喉咙和肺部。
焚烧的码头、漂浮的残骸、绝望的哭喊、以及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鬼魅般集结的方腊队伍。
而更远处,断崖之上,那队沉默的金兵如同盘旋的秃鹫,冰冷的目光俯瞰着这片混乱的屠宰场,神臂弩的寒光比火焰更刺骨。
然而,真正让她感到血液凝固、如坠冰窟的,是官道上那支如同黑色铁流般碾来的军队。
狴犴营。
玄底金边的狴犴旗在火光中狰狞舞动,仿佛随时会扑下噬人。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甲胄特有的、令人牙酸的摩擦与碰撞声。
数百名重甲步卒,覆面头盔下只露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
长枪如林,密密麻麻的枪尖斜指前方,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他们沉默地推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带来一种碾压一切的窒息感。
这绝非地方厢军或巡检司的散兵游勇,这是真正的战争机器,带着赤裸裸的镇压意志。
“枢相……”
杨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嘶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连‘狴犴营’都调来了……”
枢相——童贯!
这个名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荣安混乱的思绪中。
这个东国历史上臭名昭着、权倾朝野的北宋大宦官,作为原身的老板,竟然让他私人的、最黑暗的爪牙出现在这江南腹地!
是为了镇压方腊?
还是……为了其他?
金兵、方腊、童贯……
而她,只是一颗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已。
不!
不是棋子!
原身的身份至今为止她还不清楚,或许……原身……可能是参与者。她身上的三块不同阵营的身份令牌、史伟、杨丰、怪老头、金兵……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原身有关。
她……
不再自欺欺人。
她真的确定了,这不是赵默的阴谋,没有人演戏,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是充满血腥与背叛的北宋,青溪县,梓桐源码头……
她被硬生生塞进了这个时代的躯壳里,她必须在这个时代活下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荆棘刮过小腿的刺痛让她一个激灵。
逃!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上风。
远离这里!
远离杨丰!
远离金兵!
远离狴犴营!
不管原身是谁,背负了什么,逃了就能活!
她飞快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混乱中可能存在的逃生缝隙——茂密的树林?燃烧的仓库后方?还是跳进那浑浊的、漂浮着残骸的江水?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转身不顾一切冲入侧后方那片尚未完全被火势波及的树林时——
“呜——!”
一声尖锐的号角短鸣,穿透了狴犴营沉重的脚步声和火场的喧嚣。
她心中大惊,猛地抬头
只见那黑压压的军阵最前方,一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领猛地勒住缰绳。
紧接着,军阵如同被无形的刀劈开一道缝隙,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战马缓缓踱出。
马背上的人,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却带着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凝气势。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獠牙毕露,眼洞深邃,仿佛地狱恶鬼的凝视。
那青铜面具转向了他们藏身的土坡方向。
荣安浑身汗毛倒竖。
糟糕!被发现了!
面具人没有言语,只是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悍勇。落地无声,玄色重甲在他身上仿佛没有重量。
他大步流星,径直朝着荣安和杨丰所在的高坡走来。目标明确,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步伐沉稳而充满压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荣安紧绷的神经上。
那狰狞的面具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愈发恐怖,空洞的眼窝似乎锁定了她!
童贯的人!
来抓她的!
荣安立马警觉,或许是因为她联邦特工的身份,或许是对原身身份未知的紧张,在东国的大地上,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来抓她的!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理智。
逃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是真的荣安,绝对不能被抓到!如果落入童贯手中,她的伪装绝对会被撒开,等待她的绝对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地狱!
眼看那只戴着铁护腕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要擒向她的胳膊——
“滚!”
荣安怒声嘶喊,接着她用尽全力,猛地向那伸来的手臂挥去。
动作是她当联邦特工时惯用的格斗术。
然而,就在她挥出手臂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形容的、滚烫的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沛然莫御,瞬间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沿着她手臂的经络奔腾咆哮!
她感觉自己挥出的不是手臂,而是一条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鞭子,或者是一柄无形的巨锤!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那只即将抓住她的铁手,连同其主人那覆盖着狰狞面具的身影,如同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攻城锤正面撞中!
面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破败风筝,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凌空倒飞了出去!
“哗——啪!”
他飞出去足足有十来米,重重地砸在狴犴营整齐的军阵边。
有几个倒霉的重甲步兵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沉重的甲胄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和断裂声。其中一人手中的长枪甚至被撞得脱手飞出,斜插在地上嗡嗡作响。
面具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勉强撑起身体,青铜面具下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显然伤得不轻。
他试图站起来,但身体摇晃了几下,又单膝跪地,一只手紧紧捂住肋部,惊骇地望向土坡上的荣安。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燃烧码头的“噼啪”爆裂声、远处江水的呜咽声、以及人群绝望的哭喊声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
嗯?
荣安惊讶得张大了嘴,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狴犴营那数百名重甲步卒,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覆面头盔下的冰冷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齐刷刷地聚焦在土坡上那个看起来纤细、狼狈不堪的女子身上。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令人头皮炸裂的金属轰鸣!
“锵——!!!”
数百杆长枪,在同一瞬间被主人以最大的力量顿在地上。枪尾的铁鐏与坚硬的地面猛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这声音汇聚成一股充满杀伐之气的恐怖音浪,如同惊涛拍岸,席卷了整个码头区域。连断崖上的金兵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为首的头领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凝重。
数百支闪着寒光的枪尖,如同突然扬起的钢铁荆棘林,齐刷刷地对准了土坡上的荣安。
冰冷的杀意瞬间凝如实质,将她牢牢锁定!
荣安急忙从惊讶中回神,她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杨丰。再看了一眼自己白皙,沾着泥污和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脆弱的手。就是这只手,刚刚……刚刚把一个身披重甲的壮汉,像扔垃圾一样甩飞了那么远?!
那股瞬间爆发的、摧毁一切的灼热洪流……是什么?!
难道是传说中的内功?真气?神秘东方……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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