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的例行巡查并未因李小邪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应对而结束。相反，那个年轻摊主过于平静的反应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一根细刺，扎在了她职业本能的最敏感处。两天后，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夜市尚未开张，摊贩们都在做着准备工作，苏沐雪再次出现在了李小邪的摊位前。
这一次，她没穿警服，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头发依旧利落地别在耳后，少了几分制服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干练的锐气。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和笔，像是要进行更深入的走访调查。
李小邪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给一个小推车轮胎打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t恤后背湿了一小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苏沐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挂起那副懒洋洋的笑容，把手里的气筒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
“哟，苏警官？今天便衣出行？微服私访啊？”他站起身，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仿佛见到的是个老熟人。
苏沐雪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他这种自来熟且略带轻浮的态度有些不适。她亮了一下证件，尽管穿着便衣，程序依旧一丝不苟。“李小邪是吧？还是关于前几天可能存在的纠纷情况，想再跟你详细了解一些细节。”她打开笔记本，笔尖悬停在纸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纠纷？”李小邪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演技堪称自然，“苏警官，我不是都说了嘛，真没纠纷。我们这儿都是良民，和气生财。”他指了指周围正在忙碌的摊主，“您要不信，随便问，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有人反映，看到有社会闲散人员在你摊位前聚集，并且发生了肢体接触。”苏沐雪不理会他的打岔，直接点明，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据说，还有人因此受伤了？”
“社会闲散人员？肢体接触？”李小邪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苏警官，您说的该不会是那几个自己走路摔跤、喝汤还能呛着的人才吧？”他忍不住笑出声，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那天他们确实来了，就在那边大排档吃饭。不过人家消费来着，虽然是没付钱就跑了……至于肢体接触？我可没有啊，我离他们八丈远呢，大家都看着呢。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怪得了谁？”
他一番话连消带打，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把对方的狼狈归咎于“运气”。苏沐雪看着他一脸无辜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样子，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这家伙，分明是在避重就轻，胡搅蛮缠。
“据我们了解，那几个人是附近一带常有不良记录的团伙成员。”苏沐雪耐着性子，继续追问，“他们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你的摊位附近？而且接连发生‘意外’？”
“这我哪知道？”李小邪摊了摊手，表情更加无辜了，“也许是我这儿烧烤香味太浓，把他们吸引过来了？或者他们觉得我长得帅，想来看看？”他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朝苏沐雪眨了眨眼。
“你！”苏沐雪被他这明目张胆的插科打诨气得一窒，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墨点。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李小邪，请你严肃一点！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我很严肃啊，苏警官。”李小邪立刻收起玩笑的表情，站直了些，但眼神里的那点戏谑却没能完全藏住，“我保证，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他们自己摔的，自己呛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他们为什么来……这个问题，您是不是该去问他们本人更合适？我就是一个老老实实卖烧烤的小贩，只想安安稳稳赚点辛苦钱。”
他语气诚恳，眼神“真挚”，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苏沐雪盯着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家伙滑不溜手，看似配合，实则每一句话都在堵她的路，而且态度吊儿郎当，言语间还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调戏？对，就是那种让人火大的、痞里痞气的调戏感。
她合上笔记本，语气冷了几分：“希望如此。维护社会治安是我们的职责，如果发现任何异常情况，或者有人威胁到你的正常经营，希望你能及时向警方反映，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李小邪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连连点头，笑容可掬：“一定一定！苏警官真是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有困难找警察，这道理我懂！下次那帮人再来，我肯定第一时间打110！”
他那副从善如流的样子，更让苏沐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苏警官，”李小邪却在身后叫住了她，语气变得有些“关切”，“这大下午的，天儿挺热的，忙活半天渴了吧？要不，赏脸喝瓶汽水？我请客，冰镇的！”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两瓶橘子味汽水，瓶壁上还挂着冰凉的水珠。
苏沐雪脚步一顿，头也没回，硬邦邦地甩下一句：“不用，谢谢。执行公务。”
看着女警挺直却明显带着一丝气恼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李小邪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他拧开一瓶汽水，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啧，脾气还挺大。”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不过，挺有意思的。”
而另一边，快步离开夜市的苏沐雪，走到自己的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头那股被一个“小混混”搅起的波澜。
“刁民……绝对的刁民！”她睁开眼，看着后视镜里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这个李小邪，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种看似懒散随意下的精准控制力，那种面对警察盘问时超乎寻常的心理素质……
她拿出手机，调出内部系统，再次输入了“李小邪”三个字。屏幕上跳出的信息依旧简单干净，普通的户籍资料，没有任何案底。但苏沐雪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份干净的档案背后，一定藏着什么。
她启动车子，驶离了夜市。后视镜里，那个烟雾缭绕的烧烤摊越来越远，但那个摊主带着疤的眉骨和戏谑的眼神，却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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