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的禀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刚因揭露惊天阴谋而激荡的情绪冻结。
密道！
新鲜足迹！
有人逃脱！
狄仁杰与张承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怒与急迫。
无需多言，张承翊立刻点起一队身手最好的内卫，亲自带领，举着火把，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条刚刚被发现、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密道。
狄仁杰则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命令剩余人马继续清点、封锁现场，同时加派人手扩大外围搜索范围。
密道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显然是仓促间开凿或清理出来的。
洞内阴暗潮湿，空气污浊，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晚“灰斗篷”人身上相似的、阴冷的气息。
张承翊心中一凛，更加确定逃遁者是谁。
他催促部下加快速度，沿着足迹紧追不舍。
密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山腹深处，时而需要涉过及膝的冰冷地下水，时而需要攀爬陡峭的岩壁。
足迹在这里变得杂乱，但凭借丰富的追踪经验，张承翊仍能分辨出那一行属于单人、且步伐沉稳迅捷的脚印。
追出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水声。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光亮越来越近，最终，密道尽头赫然是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巧妙遮掩的出口，外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出口竟然隐藏在一条穿山而过的地下暗河岸边！
冲出洞口，刺眼的阳光让人一时不适。
眼前是一条水量充沛的溪流，两岸是陡峭的岩壁和茂密的丛林，早已不见任何人影。
张承翊迅速观察地面，发现岸边松软的泥土上，有几处刚留下不久的、方向指向下游的足迹，但很快便在坚硬的岩石河岸上消失了。
“分头追！上下游都要搜！”张承翊厉声下令，心中却已沉了下去。
对方选择从水路离开，显然是早有预谋，借助水流可以迅速远离，且难以追踪。
内卫们立刻沿河两岸向下游搜索，张承翊则带人逆流而上，仔细查探任何可能的登岸痕迹。
然而，搜寻了数里之遥，除了偶尔在岸边石头上发现一两个模糊的、可能属于人类的湿脚印外，再无线索。
那个神秘的“灰斗篷”使者，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河，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山野之中。
一个时辰后，搜寻无果的张承翊带着满身疲惫和挫败感，返回皇庄复命。
“狄公…末将无能，让那逆贼…逃脱了。”
张承翊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肩臂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已浸透了包扎的布条，但他浑然未觉。
狄仁杰伸手将他扶起，看着他苍白而愧疚的脸，以及那殷红的伤口，心中亦是叹息，却并无太多责备：“此事怪不得你。对方处心积虑，在此经营多年，岂能不预留退路？那密道出口选择在水路，便是算准了难以追踪。你能及时发现密道并追至此处，已属不易。”
话虽如此，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就此中断，还是让狄仁杰感到一阵揪心。
那个“灰斗篷”使者，是连接李璟与幽冥司核心的唯一已知桥梁，他的逃脱，意味着幽冥司的核心秘密依旧深藏，其组织架构、最终首领、乃至下一步的计划，都再次被浓雾笼罩。
“可曾在密道或出口处发现其他线索？”狄仁杰问道，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张承翊努力回想，忽然道：“在密道出口内侧的岩壁上，似乎…似乎有用利器刻划的痕迹，很新。因当时急着追踪，未曾细看。”
狄仁杰眼神一凝：“立刻带我去看！”
众人再次返回那隐蔽的暗河出口。狄仁杰凑近岩壁，仔细辨认着那些新鲜的刻痕。
那并非文字，而是几个歪歪扭扭、却充满戾气的图案：一个被利箭贯穿的官帽，旁边是一个简易的、仿佛在狞笑的鬼脸。
“这是…”
孙敬之凑过来，看清图案后，脸色微变，“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狄仁杰直起身，望着奔流不息的暗河，目光冰冷如这河底的岩石。
他明白了这图案的含义：官帽代表朝廷官员（很可能暗指他狄仁杰），被箭贯穿意味着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障碍；而那狞笑的鬼脸，无疑代表“幽冥司”，他们在宣告，即便损失了李璟这条线，他们依然存在，依然在暗处窥视，随时准备发动下一轮袭击。
“幽冥司…果然名不虚传。”
狄仁杰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断尾求生，金蝉脱壳。我们捣毁了他们的粮仓，擒获了他们的郡王，却依旧未能伤及其根本。那个逃脱的使者，会像毒蛇一样，重新潜伏起来，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李璟的落网，如同斩断了幽冥司一条粗壮的触手，让其痛彻心扉，却未能致命。
而那个真正的大脑，依旧隐藏在无尽的黑暗深处，操控着一切。
“清理现场，将所有缴获的粮草、账册残片、以及俘虏，全部妥善押送回京。”狄仁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那沉稳之下，是更加坚定的决心，“此间事了，真正的较量，还在朝堂，在神都！”
使者遁逃，留下了失败的屈辱和赤裸的威胁。
但狄仁杰知道，他不能停下脚步。
必须趁着李璟案引发的震动，在朝堂之上，掀起更大的风浪，逼迫那隐藏的敌人，露出更多的破绽！
队伍开始有序撤离邙山。
阳光照耀着山谷，却照不透每个人心头的阴影。
一场局部的胜利，换来的是对全局更清醒、也更严峻的认识。
（第91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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